修仙之人一旦踏上仙途，包括合欢宗这种喜欢繁殖的肉堆，都难以孕育有天赋的孩子。
其根本的原理，是作为供体的双亲在孕育生命的过程中，被子嗣吸干养分，子女运被消耗殆尽。
当然不排除命硬的人非要多生几个，然后就祸及自身运势，结局凄惨。
陆掸子见过不少一胎八宝，拼出个惊天动地好大儿，结果害人害己的修仙者。
也有不信邪的，通过更换道侣想多生几个。
但私生子众多的修仙者，不是自己暴毙而亡，就是子嗣暴毙而亡。
正思索着，陆掸子瞧见那些血管每隔七寸便鼓起肿瘤状的结节，仔细看去竟是尚未消化完全的胎儿手脚，指节还在神经性地抽搐。
随着陆掸子意识的探入，整座灵脉开始剧烈收缩，血管表面浮现密密麻麻的符咒。
“姐姐……疼……”其中一个五岁模样的虚影突然贴陆掸子意识上，脖颈处缝合线渗出黑血。
这孩子的额间一道朱砂痣格外显眼。就是寅彤彤那早夭的弟弟。
透过这孩子的视野，陆掸子看到灵脉深处盘踞着巨大的丹炉虚影。
整个百草门，不是丹炉，而是一个炉鼎？！
突然，灵脉在此刻发出凄厉的哀鸣，所有血管开始反向输送灵气。
陆掸子的意识倒退着撞上肉膜墙壁，发现原本柔软的甬道正在骨化。指尖触及的岩壁生出锋利骨刺。
陆掸子垂眸，一股怒火漫过脑海。
把自己亲生孩子当宗门供养源泉，有孩子好不容易活下来了，还当做宗门获取利益的交换资源。
陆掸子收回意识，估摸着百草门能硬刚，刚想提刀，却被烛砚倾拦下。
陆掸子皱眉：“你也想成为我刀下亡魂？”
烛砚倾摇了摇头，说：“你才筑基圆满，虽然我感知不到，但我总觉得这里的东西很危险。”
陆掸子缓缓放下了刀。
不是因为陆掸子打不过，而是她觉得，有些因果要受害者自己了断。
别人帮受害者做了决定，受害者本人的意愿谁在乎呢？
如果有人打着正义的旗号，把寅彤彤全家都杀了，宗门全屠了，寅彤彤该怎么面对突如其来的一切？
没多在百草门逗留，陆掸子就带着烛砚倾下山回了竹林小屋。
竹林小屋里，烛墨墨面色不善地给寅彤彤上药。
陆掸子搬着小板凳，笑眯眯地坐在寅彤彤身边，看她趴着被烛墨墨摆弄。
烛墨墨下手极狠，一点都不留情，草药抹在伤口上带起一片火辣辣的疼。
“你要杀了本姑娘吗！？”寅彤彤咬牙切齿。
烛墨墨冷笑一声，笑声阴恻恻的。“对啊，你喊破喉咙都没人来救你的，桀桀桀。”
陆掸子适时棒读：“哎呀，破喉咙破喉咙，快救命呀。”
寅彤彤迅速侧头，瞪着陆掸子，眼里蓄满了被疼出来的泪花。“你不许看本姑娘出丑！”
陆掸子佯装害怕，双手捂住胸口。“哇！好可怕好可怕，吓死人家了。”
寅彤彤被陆掸子气得眼泪“啪嗒”一声落在地上。
陆掸子忍了一会，也没忍住自己的笑声。
笑了一会，陆掸子才收起笑容，认真地摸了摸寅彤彤的脑袋，把发现的真相一五一十告诉寅彤彤。
寅彤彤的神情呆滞了，她不可置信自己听到的一切，下意识选择质疑。
寅彤彤的指节被她无意识捏得“咔咔”作响。“你说什么……？”她的声音比落下的花瓣还要轻。
突然，寅彤彤的声音一瞬间爆发：“荒谬至极！”寅彤彤猛地瞪向陆掸子，水光逐渐爬满她的眼眶。
陆掸子手撑着头，跳动的日光在她认真的面容上投下点点光斑。“寅姑娘，你体内流淌的，是后天制造的碎片血脉。”
“怎么可能？！虽然他们不喜欢我，但我至少……至少是他们的孩子啊！”寅彤彤的泪珠像断线了一样，一串串落下。
一道风吹进小屋，吹来陆掸子身上的清香。
陆掸子轻轻抚上寅彤彤的前额，将自己见到的事物截取一个寅彤彤可以承受的小碎片，送入寅彤彤的识海。
寅彤彤胸口剧烈起伏。
怎么会是这样？自己曾见到的那些美好，怎么真实的模样是这样？
颠覆寅彤彤对生活判断的认知让她胃部痉挛，喉头发紧。
“你从来没有怀疑过，为什么弟弟早夭，寅家近百年出生的子嗣都天赋低下吗？”陆掸子的声音穿透飘扬的灰尘，钻进寅彤彤的耳朵。
“住口！”寅彤彤想起身，却无力爬倒在床榻上。“你再污蔑我父母一句，我立刻——”
陆掸子纹丝不动，面色平静。“你运功时丹田和心脏都会刺痛，对不对？那是血脉重塑的痕迹。”
寅彤彤的眼泪直直砸落在地表。
那些只有自己知道的秘密，那些深夜里忍受的痛苦，此刻被轻描淡写地揭穿。
她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耳边嗡嗡作响，仿佛有千万只蜜蜂在颅腔内振翅。
“不可能……”寅彤彤机械地摇着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父亲说那是我天赋太差，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病……母亲每次都会亲自为我熬药……”
她有一种冲动，想亲眼看看，这个毁了她一生的谎言究竟有多丑陋。
可惜她现在寸步难行，只能依靠本能去反驳陆掸子的话。
寅彤彤的胃部剧烈抽搐，她趴在床边干呕起来。
记忆中母亲温柔端来的药碗，父亲关切的目光，全都染上了血腥的色彩。
她颤抖着摸向腰间玉佩，那是她结丹时父亲所赠，此刻却烫得像块火炭。
“你……为什么要为我做到这个地步。”寅彤彤轻声开口。
陆掸子垂眸，一下下拍着寅彤彤的后背。“没有人活该成为其他人的牺牲品。”
“啊……”寅彤彤没有尖啸，只是无意识地啊了一声。
生活至今数百年的信仰崩塌了，她像被抽走全身生气般瘫软在床。
当啜泣变成嚎啕大哭时，一双温暖的手将寅彤彤搂入怀中。
寅彤彤本能地挣扎，却闻到陆掸子身上传来甜滋滋的桂花气息。
寅彤彤怔住了。
寅彤彤回忆着自己出生以来数百年的岁月，那些刻苦修炼的时光，那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突破瓶颈的痛苦。
自己眼里那小而和平的宗门，背地里居然那么血腥残忍。
陆掸子像安抚小孩一样摸着呆愣愣的寅彤彤的脑袋。
“没关系，真相确实让人很难接受，不想相信也是正常的。”
“如果你想验证，你可以去试试和山上的灵脉深度共鸣。”陆掸子语气温柔。
寅彤彤想起比起同门师兄们，自己确实更容易和灵脉共鸣，她一直认为是自己奇特的天赋。
她以为父亲是刀子嘴豆腐心，母亲是无能为力。
寅彤彤沉默了，她的神思逐渐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