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发出尖啸，化作无数黑针刺向陆掸子的神识。
陆掸子仅剩的意识蜷缩起来，却在剧痛中死死攥住自己的本质。
我，绝不，死在这里。
黑暗暴怒了，万山林化作巨蟒绞住她的喉咙。
就在视线即将消失的刹那，陆掸子突破了绞杀，缠上了万山林的意识。
“污染是双向的。”陆掸子沿着万山林的缝隙攀爬，将自己和万山林交织。
万山林非常欣喜地接纳了陆掸子的交缠。“你也已经不能被算作人了啊。”
陆掸子感受着越来越多的杂质融入意识。
她想起上辈子读过的忒修斯之船。
黑暗的杂质在她的灵脉里沉淀，像墨汁滴入清水，丝丝缕缕地晕染开来。
不对，是一滴清水被千万滴墨水……稀释？
在占比更大的万山林意识，倒显得陆掸子才是那个杂质。
她的愤怒被染上残忍，她的悲伤被混入癫狂，连记忆都开始扭曲。
那些曾经鲜明的画面，如今像是隔着一层污浊的油膜。
师尊临终前的眼神，究竟是悲悯，还是讥讽？
小师妹倒下时，真的向她伸过手吗？
她记忆中那个发誓守护宗门的自己……真的存在过吗？
如果连记忆都能被篡改……那“我”还剩下什么？
“我……还是我吗？”
“你当然还是你。”万山林在她耳畔低语，声音是那么熟悉。“只是………”
万山林的声音嘻嘻笑起来，最后一句话的语调居然和陆掸子有九分的相似：“你永远活在梦里。”
陆掸子的思维一瞬间被刺痛，万山林把她推回身体。
元折囿扶住趔趄的陆掸子，满脸担忧，轻声开口：“师姐！不要冒险！”
陆掸子面容一片空白地大喘气，被元折囿扶着才没有跪下去。
“活在……梦里……”陆掸子喃喃自语着，望向天边。
“师姐！”元折囿抱住陆掸子，手掌抚上陆掸子的后脑勺，把她整个人抱在怀里，用体温唤醒她。
陆掸子呼吸渐渐平复，轻轻推开元折囿。
元折囿眼睛是化不开的担忧，又指了指躺在喜床上了无生气的元闻苦：“这可如何是好？”
“万山林可巴不得我把他杀了。”陆掸子苦笑一声。
“万山林总要再捏一个他。既然你来了，便你来顶替他的位置，扮演元闻苦。”陆掸子垂眸，语气平静。
这样，她也不会在一次次面对元闻苦的自爆时被万山林趁虚而入。
元折囿看了一眼床榻上的元闻苦，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这个被陆掸子放在心尖上的男人，还不是被她无情地杀死。
元折囿笑着点了点头，就在他得意时，陆掸子冷声开口：“我看你平时装得也挺像的，是不是以为我看不出来？”
一阵夜风穿堂而过，吹灭了摇曳的喜烛。
黑暗中，元折囿瞳孔骤然收缩，他的心脏跳得比陆掸子任何靠近的时刻都快。
她都知道？
原来拂尘什么都知道，却任由他在这场独角戏里越陷越深，纵容他有意无意的靠近。
元折囿笑了一声，笑声逐渐放大，却不放肆，如同银铃在空中回荡。
陆掸子的绣鞋刚跨过小院外的门槛，风突然静止。
那一步落下时，青石地砖发出诡异的脆响，像踩碎了什么不该碎的东西。
以陆掸子足尖为起点，一道裂纹蛛网般迅速蔓延开来。
“师姐！别动——\"
元折囿的警告卡在喉咙里，因为下一秒，整个世界开始崩塌。
首先是声音。远处隐约的喜乐声突然扭曲拉长，变成某种非人的尖啸。
然后是光线，檐下悬挂的红灯笼一个接一个爆裂，火焰却在半空中凝固成血珠状，违反常理地悬浮着。
最可怕的是地面。那些精美的青砖像被无形巨手掀起，一块块浮到半空，然后无声地碎成齑粉。
碎屑没有落下，而是悬浮在突然变得浓稠的空气中，形成诡异的灰色雾霭。
元折囿挣扎着去看陆掸子，看到陆掸子站在崩塌的中心，嫁衣在无风自动，像一团燃烧的血火。
她周身三寸内的空间竟然完好无损，仿佛有一层无形的屏障。
“师姐！抓住我的手！”元折囿拼尽全力向前扑去，骨骼在异常重力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他的指尖离她的手腕只有一寸，却看到自己的手指开始像沙画般消散。
陆掸子缓缓回头。
那一刻元折囿瞳孔瞪大，只见陆掸子的眼睛变成了纯粹的黑色，没有眼白，没有瞳孔，就像两个通往虚无的洞口。
更可怕的是，她唇角竟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元折囿心脏狂跳，自己露出的笑容越发真挚。
拂尘好厉害。
“都说了很危险，不听话的坏孩子。”陆掸子轻轻开口。
围墙如纸片般剥落，露出后面无尽的黑暗。
天空像打翻的墨汁开始旋转，形成巨大的漩涡。元折囿听到远处的不知什么生灵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叫，余光看到天空像蜡像般融化。
“你……到底是什么……”元折囿用最后力气抓住陆掸子的衣袖，却眼睁睁看着锦缎在自己手中化为灰烬。
陆掸子的声音像穿透了岁月，在他耳边低语：“梦。”
陆掸子一把扣住元折囿的手，带着他逃出那被同化的漩涡。
陆掸子本还有一句话，却被突然爆发的白光吞没。
元折囿最后看到的，是陆掸子带着自己踏入虚空的身影。
陆掸子带着元折囿，躲过崩塌的剧情碎片，顺着乱流回到太和玄宗问心峰的瞬间，屏蔽了万山林的意识隔出一片静谧的空间。
元闻苦正翻阅着书籍，瞧见陆掸子缓步走来，刚准备说些什么，话却卡在喉咙里。
陆掸子提着随化，毫不犹豫洞穿了眼前又一个元闻苦的心脏。
元闻苦的尸体就像烟尘一样飘散了，没有留下痕迹，也没有留下遗言。
陆掸子疑惑地看着这一幕，难道所有死去的人都会变成烟尘？还是限定于被自己杀死的？或者只限定于元闻苦？
陆掸子若有所思地把元闻苦的锚点从万山林里挖出来，丢在元折囿身上，再把元折囿的气息全部掩盖成元闻苦的气息。
元折囿第一次看到陆掸子毫不犹豫地把元闻苦杀死，神情裂开一条缝隙，流露出难以克制的欢喜。
他乖巧地站在陆掸子身后，等待她的指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