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染坊的青蓝
浙西的富春江畔,有个叫蓝靛村的村落。村子被成片的蓝草田包围,夏末的蓝草开着淡紫色的小花,像撒在田间的星子,空气里总飘着股蓝草的清苦和草木灰的涩味——那是从村东的老染坊里传出来的。染坊是座带天井的老宅,院里的竹竿上晾着刚染好的布匹,青蓝、靛蓝、藏蓝,像挂着一片流动的夜空,墙角的陶缸里泡着蓝靛泥,泛着深紫的光泽,空气中浮动的染料微粒,沾在人身上,留下淡淡的蓝痕。染坊的主人姓蓝,是位六十多岁的老太太,村里人都叫她蓝染婆。蓝染婆染了一辈子土布,手掌被染料浸得发蓝,指甲缝里总带着洗不掉的靛青,却能凭手感判断布料的吸色程度,一匹普通的棉布,经她手浸泡、染色、晾晒、固色,就能变成色泽温润、越洗越艳的蓝染布,摸上去带着草木的粗糙感,贴在皮肤上,透气又舒服。
这年大暑,蓝草的叶子长得最厚实,蓝染婆挎着竹篮去田里割蓝草。她专割茎粗叶肥的植株,镰刀离根部留两寸,说:“这样明年还能再长。”蓝草的叶子泛着深绿,带着股特殊的清苦气,蓝染婆说:“这苦味越重,染出的蓝色越正,就像中药,苦才治病。”
“蓝婆婆,这草真能把白布染成蓝色?”一个戴眼镜的姑娘蹲在田埂上,是从美院来采风的学生,叫青禾,学的是服装设计,听说蓝靛村的古法蓝染能染出“会呼吸的蓝”,特地来拜师。
蓝染婆把割好的蓝草捆成束,笑着说:“不光能染蓝,还能染出深浅不一的蓝,就像天上的云,有的深,有的浅,各有各的好看。你看这叶子,”她掐碎一片蓝草叶,手指上立刻染上青痕,“里面的靛蓝素,就是最好的染料,比化学颜料养布。”
运回的蓝草要“打靛”。蓝染婆把蓝草叶放进大木缸,加水浸泡,阳光暴晒七天。“泡到叶子发黄,水变绿,就可以了,”她用长杆搅动缸里的水,水面浮起一层泡沫,带着股酸腐味,“这是让蓝草发酵,把靛蓝素‘逼’出来。”
第七天,蓝染婆往缸里加入石灰水,用木耙反复搅拌,直到水面浮起蓝绿色的泡沫,渐渐沉淀出深蓝色的泥状物质——那就是蓝靛。“石灰水是‘媒婆’,”她边搅边说,“能让靛蓝素沉淀,就像把盐从水里熬出来,得有个引子。”
青禾帮着搅拌,木耙沉得很,她搅了几下就胳膊发酸,泡沫溅得满身都是蓝点。蓝染婆笑着接过木耙:“这活得有耐心,一天搅三次,每次搅半个时辰,让蓝靛沉淀得更纯,染出的布才鲜亮。”
沉淀好的蓝靛泥装进陶缸,加水调成糊状,再加入米酒发酵。“得让蓝靛‘活’起来,”蓝染婆用木棍搅动,缸里泛起细密的气泡,“发酵后的蓝靛才有染色力,就像发面的酵母,得醒透了才有力气。”
染布前,棉布要“预处理”。蓝染婆把白布放进草木灰水里煮,煮到布色发黄,捞出来用清水漂净。“草木灰水是碱性的,能让布更容易吸色,”她说,“就像给布‘打开毛孔’,染料才能钻进去,染得牢。”
接下来是染色。蓝染婆把处理好的白布浸入蓝靛缸,让布完全浸透,再捞出来挂在竹竿上氧化。“在缸里是绿色,见了空气就变蓝,”她看着布从浅绿变成浅蓝,再变成深蓝,“这叫‘氧化’,就像苹果切开了会变色,是靛蓝在‘呼吸’。”
要染出深色,得反复浸染。第一次染是浅蓝,像天空刚放晴;第二次染是靛蓝,像深潭的水;第三次染是藏蓝,像夜空的星。“染一次,晾一次,让颜色‘吃’进布里,”蓝染婆说,“急不得,就像酿酒,多酿一天,味道就厚一分。”
青禾学着染色,可布总染不均匀,有的地方深,有的地方浅。蓝染婆说:“浸布要匀,不能有褶皱,褶皱里染不上色,就成了花的。你看这布,得像对待客人,平平整整的,才体面。”
除了纯色,蓝染婆还会“扎染”——用线把布扎成各种形状,再去染色,染好后拆线,扎过的地方留下白色的花纹,像云朵、像花朵。她扎的“冰裂纹”,纹路自然,像冬天湖面冻裂的冰,透着股拙趣。“扎染靠的是‘巧劲’,”她用线在布上缠绕,“扎得紧,留白才清晰;扎得松,颜色会渗进去,就模糊了。”
染好的布要“固色”,蓝染婆把布放进清水中反复漂洗,直到水不变蓝,再用皂角水浸泡,晾干。“皂角水能让颜色更牢,”她摸着晾干的布,蓝得沉静,“这样的布,越洗越软,颜色越亮,不像化学染料,洗几次就发白。”
村里的人都爱来老染坊买蓝染布,说蓝婆婆的布“养人”,做的衣裳透气,做的被单舒服。有户人家嫁女儿,订了十匹藏蓝布,说要用蓝染布做嫁妆,“蓝得喜庆,还能传辈儿”。
有天,城里的服装设计师来染坊,看到蓝染婆的扎染布,当即决定合作。“蓝婆婆,您这蓝染太有艺术感了,带着自然的灵气,我想把它用到新设计里,肯定受欢迎。”
蓝染婆有点犹豫:“我这老手艺,怕是跟不上潮流。”
“您的手艺就是潮流,”设计师说,“现在人就喜欢这种天然的、有温度的东西,我帮您把布做成时装,保证不失老味道。”
青禾也劝她:“婆婆,这样更多人能看到蓝染的美了。”
蓝染婆点了点头:“行,但得说好,染料必须用咱村的蓝草,不能加化学东西,染出来的布得能‘呼吸’,不然就不是蓝靛村的蓝了。”
设计师请人把蓝染布做成连衣裙、衬衫、围巾,青禾则帮着设计图案,把蓝染婆的扎染花样改良得更简洁,既保留古朴感,又符合现代审美。这些衣服在时装周一亮相,就引来赞叹,有人说“这蓝色里有山水的魂,有草木的气”。
蓝染婆的女儿在镇上开了家布艺店,听说母亲的蓝染布火了,也回来订了一批,做桌布、窗帘、抱枕,“客人都说这蓝看着心静,家里摆着舒服”。
“以前总觉得染布太麻烦,不如卖现成的花布省事,”女儿看着母亲染布的手,蓝得像浸了靛青的玉,“现在才知道,这蓝色里藏着咱的日子,染出来的都是踏实。”
蓝染婆看着女儿店里的蓝染抱枕,阳光透过布面,蓝得像湖水,说:“踏实就在这一针一线、一浸一晾里,不糊弄,不偷懒,染出来的布才对得起这蓝草,对得起穿它的人。”
秋分时节,蓝草第二次收割,蓝染婆教青禾做“蓝靛泥”。青禾学得认真,做出的蓝靛虽然不如婆婆的细腻,却也蓝得纯正,蓝染婆夸她:“这孩子手巧,能把这蓝传下去。”
富春江的水流过蓝靛村,带着蓝草的清苦和染料的涩味,流向远方。老染坊的竹竿上,蓝染布依旧在风中飘荡,蓝染婆和青禾浸染布匹的身影,在夕阳里拉得很长,像一首关于草木的歌谣。而那些带着青蓝、靛蓝、藏蓝的布匹,带着山野的灵气和手艺人的心意,走进了千家万户,把一份沉静的蓝,留在了每一个穿着它、用着它的人心里,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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