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一种足以冻结灵魂的死寂，笼罩了整个空洞。
那由人皮唐卡与白骨念珠幡构筑的邪恶图腾，仿佛一座从地狱深处拔地而起的绝望山脉。
山巅之上，那颗硕大无朋的魔神之眼，其冰冷的视线如同一柄柄淬毒的冰锥，精准地刺入三人的神魂。
没有退路。
也无需退路。
洛桑嘉措、丹增罗布、卓玛拉姆三人并肩而立，身形在巨大的图腾面前渺小如尘埃，但那份决绝的意志，却比身后的须弥山更加坚定。
这是最后一战。
“吼——！”
图腾活了过来。
那并非血肉之躯的咆哮，而是无数怨魂与诅咒汇聚成的精神风暴。
无数张人皮唐卡上的脸孔，从皮下猛地挣脱出来，化作一道道扭曲的漆黑残影，带着上古魔神那混乱疯狂的气息，朝着三人扑杀而来。
这些是由魔神残魂凝结而成的分身，每一个都拥有着生前修行者的部分神通，却被邪念彻底扭曲。
与此同时，那颗魔神之眼瞳孔中的旋涡猛然加速。
嗡——
一道无形的波纹扩散开来。
洛桑嘉措眼前的世界瞬间变得血红，无数他曾经错杀的无辜面孔浮现在眼前，声嘶力竭地质问他。
丹增罗布的耳边响起了师门长辈的叹息，斥责他无力守护传承，致使秘法蒙尘。
卓玛拉姆的心底则升起最深的恐惧，她仿佛看到了雪山崩塌，族人流离失所的未来。
精神侵蚀。
它要从内部，瓦解最坚固的堡垒。
“天命护佑！”
卓玛拉姆娇喝一声，她胸前的绿松石项链光芒大盛。
青绿色的光晕如同一朵盛开的雪域莲花，将三人温柔地包裹。
那光芒中蕴含的勃勃生机，像一道温暖的屏障，瞬间将那些侵蚀心智的幻象与低语隔绝在外。
眼前的血色褪去，耳边的斥责消散。
“寂灭涅盘！”
丹增罗布双手结成不动根本印，脚下的金色阵盘光芒逆转，化作一片深邃的黑暗。
那黑暗并非邪恶，而是一种归于虚无的寂静。
所有扑到近前的魔神分身，一旦接触到那片寂静的黑暗，身上的邪光便迅速黯淡，扭曲的五官渐渐舒展，最终化作一缕青烟，消散于无形。
他竟是要以自身修为，强行超度这整个图腾的怨灵。
洛桑嘉措动了。
他的目标，从始至终只有一个。
那颗悬浮在半空的魔神之眼。
他一步踏出，金刚杵上那慈悲威严的琉璃佛光，此刻却凝聚成了一束无坚不摧的锋芒。
佛光所至，万邪辟易。
他如同逆流而上的怒龙，直冲图腾之巅。
然而，魔神分身无穷无尽，刚被丹增罗布净化一批，图腾上便会剥离下更多。
魔神之眼的精神冲击也一波强过一波，不断冲击着卓玛拉姆的护佑之力，她的脸色渐渐变得苍白。
战局陷入了僵持。
就在这时，卓玛拉姆的身体忽然一颤。
她胸前那串绿松石项链，竟爆发出从未有过的刺眼光芒，甚至盖过了洛桑嘉措的佛光。
她的双眼，此刻也泛起了与项链同源的青绿光华。
透过这层光，她看到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在那颗巨大眼球的最深处，在那邪光与血丝的源头，并非什么邪恶的意志核心。
而是一颗洁白无瑕的莲子。
不，那不是莲子。
是一颗舍利。
一颗本应圣洁无比，此刻却被无数血色丝线死死缠绕，强行注入无穷邪念的雪莲舍利。
一种莫名的感应，如闪电般击中了她的心头。
“洛桑！”
她的声音穿透了战场的喧嚣，清晰地传入洛桑嘉措的耳中。
“它的核心不是眼球！”
“是一颗被污染的雪莲舍利！”
“它在用你的悔恨与过错，作为它滋生的养料！”
洛桑嘉措前冲的身形猛然一顿。
雪莲舍利。
他的脑海中，瞬间闪过一幕尘封的记忆。
那是他年轻时，因一时嗔念，失手错杀了一位持有雪莲舍利的苦修者。
那份悔恨，那份业障，一直是他最深的心魔。
原来如此。
魔神并非无故选中此地，而是被这颗与他因果相连的舍利，被他内心深处的破绽所吸引。
他抬起头，望向那颗巨大的魔神之眼。
那冰冷的瞳孔深处，他看到的不再是混乱与疯狂，而是自己曾经的倒影。
原来，这最终的敌人，还是自己。
洛桑嘉-措的眼神变了。
所有的迷茫、悔恨、痛苦，在这一刻尽数褪去，只剩下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与决然。
他不再前冲。
他停下脚步，在无数魔神分身的包围中，缓缓举起了金刚杵。
他闭上了双眼。
“往昔所造诸恶业，皆由无始贪嗔痴。”
“从身语意之所生，一切我今皆忏悔。”
宏大的忏悔之音，并非从他口中念出，而是直接从他的神魂深处响起，回荡在整个异度空间。
金刚杵上的琉璃佛光，在这一刻尽数收敛。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纯粹到极致的金色光焰。
那是愿力之火，是觉悟之光。
洛桑嘉措猛然睁开双眼。
他手中的金刚杵，如同一道金色的闪电，脱手而出。
目标，并非眼球本身，而是卓玛拉姆所指的，那瞳孔旋涡的最深处。
金刚杵穿透了层层叠叠的精神壁垒，精准无误地刺中了那颗被血丝包裹的雪莲舍利。
咔嚓。
一声极其细微的碎裂声，却清晰地响彻在每个人的灵魂里。
雪莲舍利，应声而裂。
“啊——！”
魔神之眼发出了一声凄厉到不似生物能发出的惨叫。
那声音里充满了不甘与解脱的矛盾。
眼球上的无数血丝瞬间崩断，巨大的球体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迅速干瘪、瓦解。
包裹着舍利的邪念与污染，化作最浓郁的黑烟，被金刚杵上爆发的金色光焰焚烧殆尽。
随着魔神之眼的崩溃，那巨大的人皮图腾也失去了力量的源泉。
无数张哀嚎的脸孔，在金光中得到了安息。
整座由罪孽构成的山脉，轰然倒塌，化作漫天飞灰。
被污染的灵魂得到了解脱，它们化作点点光雨，在空中盘旋一圈，朝着洛桑嘉措微微躬身，随即消散。
洛桑嘉措接住飞回的金刚杵，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那口气息，灰败而沉重，仿佛将他心中积压了数十年的执念，也一并吐了出来。
他的眼神，从未如此刻一般澄澈。
然而，胜利的喜悦并未持续太久。
就在魔神之眼彻底瓦解的残骸黑雾中。
咻！
一道比先前所有魔物都更加凝实，更加纯粹的漆黑魂影，猛地从中窜出。
它没有丝毫停留，化作一道无法捕捉的流光，径直射向了魔窟的最深处。
“不好！”
卓玛拉姆脸色瞬间煞白，她胸前的绿松石项链剧烈地颤抖起来，传递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惊悸与警告。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那不是魔神之眼的魂魄！”
“那是……那是上古魔神真正的本体残魂！”
“它要逃回最后的封印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