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冰尖塔的崩塌，并未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它只是在无声地消解，化作亿万点剔透的冰晶，缓慢而诡异地回归虚无。
丹增罗布的呼吸压抑着，他宽厚的肩膀扛起了洛桑嘉措大半的重量。
卓玛拉姆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护着上师枯槁的身体。
她的视线死死锁定了冰塔消散后，那个悬浮在半空中的微缩漩涡。
漩涡不大，却像是宇宙的伤口，向外渗出一种令人灵魂战栗的漆黑。
他们必须过去。
丹增罗布眼神一凝，与卓玛拉姆交换了一个沉重的眼神，两人搀扶着洛桑嘉措，一步步踏上那片被净化过的冰面。
脚下的冰层坚实如铁，不再有怨灵的哀嚎，只有一种死寂般的平静。
然而，就在他们距离那个漩涡不足十丈的瞬间，异变陡生。
“嘶——！”
漩涡的中心，猛地喷涌出无数道扭曲的、没有固定形态的黑色影子。
它们是纯粹的黑暗能量，是虚空的具象化，是“虚空魔影”。
这些魔影没有五官，却仿佛有千万双怨毒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他们三人。
它们发出无声的咆哮，却能直接在人的脑海中掀起精神的风暴。
丹增罗布将洛桑嘉措向卓玛拉姆怀中一推，自己则一步踏出，挡在最前方。
他双目圆睁，眼底深处仿佛有星河流转，宇宙生灭。
“虚空藏识！”
一声低喝，他身上的僧袍无风自动。
周围的光线似乎被他的意志所扭曲，那些扑面而来的虚空魔影，动作竟迟滞了一瞬。
趁此机会，丹增罗布双手在胸前疾速变幻，结成一个庄严古朴的法印。
“金刚伏魔印！”
一尊金色的怒目金刚虚影，在他身后拔地而起，对着前方的魔影狂潮，推出一掌。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光与暗的极致对冲。
金光所及之处，那些虚空魔影如同被点燃的黑纸，无声地蜷曲、消散，化作一缕缕黑烟。
卓玛拉姆紧紧抱住洛桑嘉措，她胸前的绿松石项链散发出柔和的碧色光晕，形成一道坚韧的护罩。
“天命护佑！”
光罩将三人牢牢护住，隔绝了所有逸散的黑暗能量。
她的双眼紧闭，感知却穿透了眼前的战场，直接探入了那些魔影的本质。
这些东西，不是独立的生命。
它们是某种更庞大存在的意志延伸，是它呼出的气息，是它散落的碎屑。
每一道魔影的深处，都连接着一缕若有若无的联系。
那联系的尽头，指向一个沉睡在无尽虚空中的……上古魔神的本体残魂。
金刚伏魔印的威能渐渐散去，残余的虚空魔影畏惧地退回了漩涡之中。
短暂的平静，降临了。
丹增罗布收回手印，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显然刚才那一击消耗巨大。
他凝视着那个不再喷吐魔影，却依旧缓缓旋转的漩涡。
那不是一道物理的门。
丹增罗布的“虚空藏识”让他看清了真相。
那道门户，是由无数条看不见的、闪烁着微光的丝线交织而成。
每一根丝线，都代表着一道因果，一道宿命。
这是一道由“因果律锁”与“宿命之血”共同构筑的精神门户。
想要穿过它，蛮力无用，只有内心纯净、信念强大到足以斩断自身因果的人，才能踏入其中。
此时，那片悬浮在漩涡旁的兽皮古图残片，缓缓飘落。
卓玛拉姆下意识地伸出手，接住了它。
残片入手温热。
她胸前的绿松石项链，突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剧烈颤动。
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强烈的感应，如同一根烧红的钢针，刺入她的脑海。
一个模糊却宏大的画面，在她意识中轰然展开。
在无尽的虚空法界最深处，一个难以用语言描述的庞大躯体，正静静地沉睡着。
那才是上古魔神的真正本体。
它并非死亡，也并非沉眠，而是在进行一种诡异的“寂灭涅盘”。
它正在将所有散落的力量、残魂、意志，进行最后的凝聚。
黑莲法师所做的一切，寂灭冰湖的千年禁锢，那条邪恶的管道……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为了最终的“终极献祭”做准备。
而献祭的目标，就是将这个即将涅盘圆满的恐怖本体，彻底唤醒。
卓玛拉姆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她看向丹增罗布，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丹增罗布从她的眼神中读懂了一切。
他看了一眼怀中昏迷不醒、气若游丝的洛桑嘉措，又看了一眼那道通往终极恐怖的虚空之门。
没有退路了。
他点了点头，眼神中没有恐惧，只有燃起的决意。
就在他们下定决心，准备踏入那道精神门户的刹那。
“吼——”
一声低沉到仿佛能让整个星球都为之震颤的咆哮，自冰湖的上空传来。
整个苍穹，在这一刻暗了下来。
一道巨大到遮蔽天日的魔神虚影，从虚空法界的漩涡中缓缓探出，投射在天幕之上。
那虚影的面目模糊不清，笼罩在无尽的黑暗与混沌之中。
可在那混沌里，却隐约浮现出一张威严而又冰冷的人类面孔。
是乾隆皇帝。
一个仿佛来自九幽地府，又带着无上威严的低语，响彻在丹增罗布与卓玛拉姆的灵魂深处。
“‘大清国运’……”
“……与‘上古魔神’……”
“……共存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