磷火汇成的光河无声流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魂魄被撕扯时特有的、带着铁锈味的腥甜。
远处的哭声,在此刻变得无比真切。
那不是怨灵的哀嚎,而是活人濒死前的悲鸣。
黑暗中,几道人影正朝着谷口这边没命地逃来,脚步蹒跚,仿佛随时都会被夜风吹倒。
在他们身后,几点惨绿色的魂火如跗骨之蛆,紧追不舍,散发着择人而噬的恶意。
是山谷附近的村民。
“噗通!”
为首的一个老者重重扑倒在丹增罗布几人面前,干裂的嘴唇哆嗦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却拼不出一个完整的字。
他的脸上布满了老人斑,此刻却呈现出一种死人般的灰败色泽。
“救…救命…”
“喇嘛…求求你们,救救我们……”
一个年轻的妇人紧紧抱着怀里的婴儿,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眼神空洞得令人心悸。
“我的孩子……”
她声音发颤,惊恐地回头看了一眼那几点越来越近的魂火。
“他…他昨晚还在发烧,滚烫滚烫的……今天就…就一点温度都没有了……”
她像是在说给自己听,又像是在向神佛哭诉,仿佛那几点绿光,就是夺走她孩子体温与性命的元凶。
恐惧像瘟疫,早已浸透了这些可怜人的骨髓。
洛桑嘉措看着他们,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添一分凝重。
他身上的伤势远未痊愈,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内腑,传来针扎般的刺痛。
但他依然上前一步,用自己虚弱的身躯,挡在了村民与那几点魂火之间。
“别怕。”
他的声音不高,却仿佛带着一股奇异的重量。
“有我们在。”
话音落下,他已盘膝坐下,强忍着体内的翻涌,双手结成“大光明印”。
“嗡…嘛呢…呗咪…吽…”
古老而慈悲的六字真言从他口中吐出。
每一个音节,都化作一圈肉眼可见的金色涟漪,如水波般向着四周扩散开去。
金光所及之处,空气中阴冷腥甜的气息像是被烈日灼烧的冰雪,发出“滋滋”的声响,迅速消融。
那几点追来的魂火,仿佛遇到了天敌,发出一阵无声而凄厉的尖啸,随即猛地爆开,化作几缕微不可查的黑烟,彻底消散于无形。
被金光笼罩的村民们,脸上痛苦扭曲的表情渐渐舒缓。
他们空洞的眼神里,终于重新燃起了一丝属于活人的微光。
洛桑嘉措的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晃动了一下。
显然,这一记“大光明净心咒”,对他消耗巨大。
就在洛桑嘉措施法的瞬间,丹增罗布已经一步跨到了那个昏睡的婴儿面前。
他伸出食指,指尖萦绕着一缕几不可见的青色气流,快如闪电。
“风语摄魂诀。”
他低喝一声,将手指轻轻点在了婴儿冰冷的眉心。
刹那间,一股阴冷、暴虐的意志顺着他的指尖逆流而上,直冲识海!
婴儿平静的睡脸上,眉头忽然痛苦地紧紧皱起。
无数混乱、破碎的画面涌入丹增罗布的脑海。
他“看”到了。
在一个幽深、潮湿的巨大地下洞穴里,一个用无数白骨堆砌的祭坛上,一个猩红色的印记正在闪烁。
那印记仿佛一只活着的邪眼,充满了贪婪与暴虐。
它正在通过某种未知的联系,疯狂地抽取着这个婴儿微弱的生命精气!
画面一闪而逝。
丹增罗布猛地收回手指,脸色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他不是看到了什么组织,而是直接与一个邪恶的意志进行了一次短暂的对抗。
那绝不是普通妖魂能拥有的力量。
“怎么样?”
卓玛拉姆一边安抚着那个惊魂未定的母亲,一边急切地问道。
当她的手触碰到妇人手臂的瞬间,她胸前的绿松石项链再次爆发出刺目的光芒!
但这一次,不再是预警的嗡鸣。
而是一种被同源力量强烈吸引后产生的共振!
一股信息洪流顺着项链涌入她的感知。
她猛地抬头,脸色煞白地看向丹增罗布。
“是‘罗睺’的印记!”
她的声音因震惊而发颤。
“你刚才接触到的,是罗睺信众的祭祀印记!但……不止!”
卓玛拉姆的目光死死盯住丹增罗布刚才手指接触婴儿眉心的位置,仿佛那里还残留着什么。
“还有一股力量……腐朽、死寂……是‘黑莲秘教’的手段!他们竟然搅合在了一起!”
丹增罗布与她对视一眼,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骇然。
两种同样古老而邪恶的势力,竟然同时出现在这里。
卓玛拉姆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闭上眼再次感知。
几秒后,她猛地睁开双眼,望向山谷最深处,那片被黑暗彻底吞噬的区域。
“源头不在这里,不在地表。”
“在更深的地方……一个被隔绝的‘寂灭之地’。”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无法遏制的恐惧。
“那里……那里有非常强大的‘宿命之血’的气息在沉睡……像是有什么东西……被封印了……很久,很久……”
地脉怨灵,罗睺信众,黑莲秘教,再加上一个被封印的、与“宿命之血”相关的古老存在。
所有的线索拧成了一股麻绳,死死地勒住了他们的心脏。
这场所谓的“终极献祭”,其规模和恐怖程度,已经远远超出了他们的预估。
就在他们整合信息,准备立刻动身深入山谷的瞬间。
一阵阴冷的、仿佛枯骨相互摩擦的笑声,毫无征兆地从前方的黑暗中传来。
“嘻嘻嘻……”
那笑声在山谷中回荡,仿佛直接在人耳边响起,让刚刚才平静下来的村民们再次爆发出了绝望的尖叫。
随着笑声,黑暗中,有什么东西正在被“组装”起来。
散落在地上的枯枝、碎石开始剧烈震动。
紧接着,一根根不知埋藏了多少岁月的惨白骨骸,竟自己破土而出!
“唰!唰!唰!”
无数淡薄的怨魂从四面八方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拉扯而来,发出凄厉的尖啸,被硬生生塞进了那些白骨的缝隙之中。
“咔嚓……咔嚓……”
骨骼拼接的声音令人牙酸。
一个由无数枯骨与怨魂强行凝结而成的巨大身影,迈着沉重的步伐,缓缓从黑暗中浮现。
它的身体由成百上千根扭曲的骸骨构成,胸腔中燃烧着一团磨盘大小的惨绿色魂火。
那空洞的眼窝里,两点跳动的磷光,充满了不加掩饰的暴虐与杀意。
它发出一声嘶哑的咆哮,那声音不似任何活物,更像是无数灵魂被碾碎时同时发出的痛苦呐喊。
“擅入者……”
“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