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用吉普车碾过最后一段颠簸的戈壁碎石路,终于驶上了通往京城机场的柏油公路。车窗外,单调的土黄色被渐次出现的农田、村庄取代,虽然依旧带着北方的萧瑟,却已有了人烟的气息。林阳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戈壁的风沙、神鹰的呼啸、甘霖的清冽,如同褪色的画卷在脑海中缓缓流转。当引擎的轰鸣被机场跑道上喷气客机起降的巨大声浪取代时,一股强烈的归家渴望如同暖流,瞬间冲散了旅途的疲惫。
飞机在京城上空盘旋下降。舷窗外,鳞次栉比的建筑在冬日午后的阳光下铺展开来,如同巨大的棋盘。当车子最终驶入那条熟悉的、绿树掩映的宁静胡同,停在那扇厚重的朱漆大门前时,林阳的心才真正落定。
推开院门,一股混合着饭菜香气、孩童嬉笑声和温暖烟火气的熟悉气息扑面而来,瞬间将他包裹。那感觉,如同从冰冷的戈壁一步踏入了温暖的港湾。
“哥——!!!”一声带着巨大惊喜和无限依恋的清脆童音如同出膛的炮弹,猛地从厨房方向冲出来!林小雨像只欢快的小鹿,炮弹般撞进林阳怀里,小胳膊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小脸使劲蹭着他的大衣领子,“哥!你可回来啦!想死我啦!西北好不好玩?有大骆驼吗?” 她连珠炮似的问着,大眼睛亮晶晶的,里面盛满了纯粹的思念和快乐。
“阳子回来啦!”姥姥王周氏系着围裙,手里还拿着锅铲,从厨房探出头,脸上笑开了花,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快进屋!外面冷!薇薇!薇薇!阳子回来啦!”
苏白薇的身影出现在正房门口。她穿着件浅蓝色的毛衣,衬得脸色红润,眼神清亮。看到风尘仆仆却眼神明亮的林阳,她嘴角弯起温柔的笑意,没有多言,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目光仿佛能驱散一切寒意。
王老栓依旧在院子里背着手踱步,看到林阳,沉稳地点了点头,眼中是无声的欣慰。王建国(大舅)憨厚地笑着搓手。王援朝(三舅)则咧着嘴,露出一口白牙:“阳子!西北的沙子吃饱了吧?快洗洗,你舅妈炖了大骨头!香着呢!”
张桂兰(大舅妈)的大嗓门从厨房炸响:“哎哟!可算回来了!再晚点,这锅贴大饼子该凉了!小雨!别缠着你哥!快让你哥洗手去!” 李秀英(三舅妈)也笑着端着一盆洗好的青菜走出来。
王铁柱(大表弟)靠在堂屋门框上,手里拿着个崭新的、印着“京城机械厂”字样的搪瓷缸子,看到林阳,沉稳地点了点头,喊了声“阳子哥”,眼神深处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和了然。西北军区专机送回……这待遇……
王小虎则从姥爷身后探出小脑袋,怯生生又好奇地看着林阳,小声喊了句:“阳子哥。”
小小的四合院,因为林阳的归来,瞬间充满了更加鲜活生动的暖意。劫后余生的庆幸,千里奔赴的团聚,以及在这京城扎根后逐渐安稳下来的日子,都化作了此刻最平凡也最珍贵的烟火气。
晚饭格外丰盛。堂屋的八仙桌上摆得满满当当:张桂兰拿手的酱大骨炖得酥烂脱骨,香气四溢;李秀英做的白菜猪肉炖粉条热气腾腾;一大盘金黄油亮的锅贴大饼子;还有姥姥特意给苏白薇蒸的嫩滑鸡蛋羹。一家人围坐在一起,碗筷碰撞,笑语喧哗。
“阳子,快尝尝这大骨头!你舅妈我炖了一下午!”张桂兰热情地给林阳夹了一大块带肉的棒骨。
“嗯!香!舅妈手艺越来越好了!”林阳咬了一口,满口肉香,由衷赞道。
“那可不!”张桂兰得意地扬了扬下巴,随即又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阳子,跟你说个事!街道办的王主任,今儿上午亲自来家里了!”
“哦?王主任说什么了?”林阳放下筷子。
“好事!天大的好事!”张桂兰激动得脸都红了,“说给咱家安排了工作!我和你大舅,还有援朝和他媳妇秀英,都给安排进‘红星军属综合加工厂’了!明天就去报到!”
“红星军属综合加工厂?”林阳心中了然,这必然是“磐石”计划下,为安置核心人员家属特别设立或改造的保密单位。
“对对对!”王建国也憨笑着接口,脸上是掩不住的踏实和满足,“王主任说了,厂子就在西郊,离咱家不算太远!大集体!有工资!有劳保!可比在老家种地强多了!” 对于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来说,能在京城当上工人,吃上商品粮,这是以前做梦都不敢想的事。
王援朝更是兴奋地直搓手:“是啊阳子!听说那厂子可大了!生产的东西……呃,王主任说保密,反正都是给部队用的好东西!咱去了就好好干!绝不给你丢人!”
李秀英也笑着点头:“对!好好干!咱王家的人,到哪都不能让人戳脊梁骨!”
姥姥听着,眼圈又有点泛红,不住地念叨:“好啊!好啊!都有正经工作了!国家想着咱呢!阳子,这都是托你的福啊……”
林阳看着大舅、大舅妈、三舅、三舅妈脸上那份发自内心的喜悦和对未来的憧憬,心中温暖。他知道,这是国家对他们王家无声的安置与保护,更是让他们能在这京城真正安身立命、融入新生活的根基。他笑着举起装着豆浆的碗:“大舅,舅妈,三舅,三舅妈,恭喜你们!好好干!以后咱家的日子,肯定越过越红火!”
“对!越过越红火!”众人笑着举碗相碰。
这时,王铁柱放下筷子,声音沉稳地开口:“阳子哥,我的工作也定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他。
“去哪?”林阳问。
“军区后勤部,直属运输保障大队。”王铁柱言简意赅,脸上看不出太多情绪,但眼神深处却有一丝锐利的光闪过,“明天去西郊基地报到。”
军区运输保障大队!林阳心中一动。这可不是普通的运输队!能进入这个核心后勤部门,接触的必然是军需物资甚至……联想到他刚刚带回来的“神鹰”无人机和那些需要秘密转运的“甘霖”,王铁柱这个位置,恐怕也是“磐石”计划精心安排的一环!既给了他一个体面且重要的岗位,又能利用他沉稳可靠、懂机械的特长,更重要的是,便于在核心运输环节嵌入绝对可靠的自己人!
“好地方!”林阳由衷地为表弟高兴,“铁柱,你喜欢机械,心思也细,去运输队正合适!好好干!”
王老栓也难得地开口,声音沉稳:“铁柱,到了部队,要守规矩,听指挥。手脚勤快,眼睛要亮。运输上的事,关乎重大,马虎不得。”
“是,爷爷,我记住了。”王铁柱郑重地点头。
“哇!铁柱哥要去开大军车啦!”王小虎一脸崇拜。
“铁柱哥以后是不是能开那种好长好长的大炮车?”小雨也好奇地问。
王铁柱难得地露出一丝笑意,揉了揉小雨的脑袋:“好好吃饭。”
“哎呀!差点忘了!”张桂兰一拍大腿,脸上又堆起笑容,带着几分炫耀,“街道办王主任还说,看我做饭麻利,人又爽快,问我想不想去新开的‘国营第一模范饭店’后厨帮忙!说是临时工转正的机会大着呢!我想着,加工厂那边是正经营生,这饭店……也能去试试?反正都是给国家干活!”
“国营第一模范饭店?”林阳知道这地方,是最近新开张、专门接待外宾和重要会议的高规格饭店。张桂兰能去那里,显然也是“磐石”计划在生活层面对他们的关照,让她有施展厨艺的空间,也能接触更广阔的天地。
“舅妈这手艺,去饭店肯定是大厨的料!”林阳笑着捧场。
“哈哈!那是!”张桂兰被夸得心花怒放,嗓门更大了。
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工作的落实,如同一颗定心丸,让王家人在京城的生活彻底扎下了根,对未来充满了踏实的希望。饭后,小雨和小虎在院子里追逐打闹。王建国、王援朝兄弟俩拉着王铁柱,在堂屋里就着花生米,兴奋地讨论着明天去新单位报到的细节。李秀英和张桂兰在厨房收拾碗筷,哼起了家乡的小调。姥姥则拉着苏白薇的手,在灯下絮絮叨叨地说着体己话。
林阳和王老栓站在院子里的石榴树下。冬夜的寒气被院墙和屋内的暖意隔绝了大半。清冷的月光洒在青砖地上,映出疏朗的树影。
“都安排妥当了。”王老栓的声音低沉而平静,目光扫过灯火通明的堂屋和厨房,“有活干,有饭吃,有地方住,心就定了。阳子,你……做得很好。” 这位沉默的老兵,用最朴素的话语,表达着最深的认可。
“姥爷,都是一家人。”林阳看着姥爷在月光下更显坚毅的侧脸,轻声道,“以后会更好。”
王老栓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他背着手,继续着他那仿佛永不停歇的踱步,如同这座小院最沉默也最坚实的守护者。
夜深了。喧闹的小院渐渐安静下来。林阳洗漱完毕,推开自己房间的门。苏白薇正坐在靠窗的书桌前,就着台灯柔和的光线看着一本英文专业书。听到开门声,她抬起头,灯光在她清丽的侧脸上投下温柔的剪影。
“还没睡?”林阳走过去,自然地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披在她肩上。
“等你。”苏白薇合上书,转过身,清亮的眼眸看着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西北……还顺利吗?”
“顺利。”林阳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握住了她微凉的手,感受着她手心传来的温润,“‘金雕’飞得很好。‘甘霖’也送到了该去的地方。” 他简单地将试飞成功和水源补充的事情说了,隐去了穿越者身份和具体操作细节。
苏白薇安静地听着,眼神中充满了理解与信任。她知道林阳背负着什么,也从不追问细节。她只是更紧地回握住他的手,声音轻柔而坚定:“平安回来就好。家里……都很好。小雨和小虎的疫苗反应也很轻微,昨天就活蹦乱跳了。招娣在接种点干得很出色,街道都表扬了。舅妈们和舅舅们对新工作都充满了干劲。”
“嗯,我都听说了。”林阳心中暖意融融。他伸手,轻轻拂开苏白薇颊边一缕散落的发丝,目光落在她清澈的眼眸深处,“薇薇,等开春,你身体再好些,我们就结婚吧。在这小院里,热热闹闹的办。”
苏白薇的脸颊瞬间飞起两朵红云,如同初绽的桃花。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却没有丝毫犹豫,只是更紧地握住了林阳的手,声音虽轻,却无比清晰:“好。”
窗外的月光清冷如水,窗内的灯光温暖如春。两只手紧紧相握,两颗心紧紧相依。戈壁的风沙,九天的神鹰,无声的甘霖,国家的重托……一切宏大的叙事,在此刻都沉淀为这方小院里最平凡的相守与承诺。基因的火焰在血脉中奔流,未来的蓝图在脑海中铺展,而眼前这触手可及的温暖与幸福,才是他穿越时空、撼动时代最坚实的理由与归途。磐石之家,根深叶茂;心之所向,灯火可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