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天气越发的炎热,地震后的平洲城,更令人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
疫病从人口密集处悄然蔓延。起初,只有一两人出现不适,发热乏力恶心呕吐。然而,短短两日时间,生病的人越来越多,安置点里也不时传出痛苦呻吟与呕吐声。就连那些身强体健的官兵,都渐渐的开始脚步虚浮了起来。
西风街本就位于平洲城的下风下水区,又被塞进来不少的灾民,情况变得尤其的严重,萧离伪装的农妇本就粗糙,干脆借着染病,躲在屋里闭门不出。
陈小蛮身强体壮被征召了去,小院里就剩下游凤每日坐在门口,眼含猥琐的看着那些姑娘们。
“哎哟,这死丫头开始发热了!”一个女子惊呼起来,一下子蹦的老远。
游凤见状往前走了几步却被嫌弃的挥手:“离远点,臭死了。”
烟儿一脸嫌弃的用丝绢做的团扇遮面,“快把她抬走,免得过给我们。”
游凤打开了身后的门,面上挂着憨厚的笑:“抬进来吧,我那老婆子也染了病。”
一个看上去年纪大一些的女子,言谈举止间颇具权威,看了一眼那黑洞洞的屋子,对游凤说道:“劳烦搭把手,大叔也给她煎一副药吧。”
游凤吐了口唾沫在地上,露出一嘴的黄牙,有惹来那些女子的嫌弃脸色,他却并不恼,笑着上前打横抱起小豆,进了屋子。
瘟疫越发严重,平洲城仿若坠入无尽黑暗。街头巷尾,皆是病恹恹的身影,痛苦的呻吟此起彼伏。
一些体弱的老人,甚至在高热晕厥过后再也没有醒来。
入夜的时分,陈小蛮才回到屋中,低声说道:“今日搬了二十多具尸体出去,听说明日开始就要封城了。”
说着一脸忧色的看着萧离:“大人,要不早些离去。”
萧离见小豆被点了昏睡穴,起身脱掉外面的粗布衣服,“无妨,正好出去探一探。”
游凤叹了口气,也脱掉了身上的衣服,露出了早已换好的夜行衣,“你的伤好了?”
萧离活动了下肩膀,一动还是生痛,“不碍事。”
说完从破洞处闪身而出,两道身影直奔向恭亲王府。
王府内的护卫多半已被派遣出去安置灾民,里面的守卫松散了不少。
两人循着陈小蛮给的地图,两人低伏在房顶上,一路在黑暗中潜行,摸到了恭亲王所住的院子。
令人意外的是,已经将近子时,恭亲王屋内却依旧亮着灯,两人落在屋顶上,仿佛风吹落了树叶。
“荒唐!你既然娶了柳氏为妃,就要敬她爱她,当初你娶刘文洲的女儿当侧妃,我就不同意,但你执意如此,后来被人利用,险些酿出大祸!”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厉声喝道!
“父王,儿子还不是为了开枝散叶,柳氏身子不好,如今膝下只有一个安儿,偏偏身子又不好,父王难道不想再多几个孙子承欢膝下吗?”这声音两人都耳熟,正是那恭亲王世子。
恭亲王将手中茶杯重重一放:“你当儿子多了是好事?”
说完长长的叹了口气:“便是寻常富户,儿孙过多,都有家产之争,更何况我们身在皇家,你若是想让着爵位多传几代,儿子越少越好。”说完几近叹息的说道:“越平凡越好啊。”
“这半年来,儿请了许多名医前来,都说安儿身子羸弱,便是用名贵的药材养着,将来也是个药罐子!”
“别以为我不知道,还不是以前你弄进府里那妖女弄的!顶着一张刘文洲女儿的一张脸,却将你迷的七荤八素,哪里还有世子的体统。”老人训斥的声音中气十足。
“若非我亲自给陛下写信,坦承你也是受人蒙蔽,你想想,光凭刘文洲做的那些事情,桩桩件件都是死罪。”
屋内响起“噗通”的一声,世子跪了下来。
“那哀鸣山的事,儿子当真一无所知。”
“一无所知也是罪,若非打着你的旗号,刘文洲如何能将此事做的明目张胆,若非咱们前面还有薛家顶着,你当这事就这么轻轻放下了。”
屋内沉默了片刻,“如今平洲地动,又引发了瘟疫,这是我们示弱的大好时机。”
“父王,他是你的侄儿,你何必对他示弱!”世子言语中尽是不忿。
“对,他是我的侄儿,但他更是当今的天子。”说完长长的叹了口气:“先皇是我兄长,对我极尽爱护。你没有兄弟,怕是难以体会。”
说完长长的叹了口气,言语中尽是怀念。
“你知道他为何将平洲作为封地给了我?”
世子沉默片刻。“那是因为平洲四通八达,处于交通要塞,北接博州,西临陈州,无论是行兵还是运粮,无论是官道还是商道,都是极其重要的中转之地,皇兄是想让我和我的子孙世代守好这个地方。”
“皇伯伯对父王之心,儿子自然知晓,儿子还听说,皇伯伯临终前,还曾将一件关乎国运的东西给了父王。”
萧离与游凤对视一眼。
“你听谁说的!”恭亲王的声音陡然变的严厉了起来,厉声询问道。
“我怎么生了你这么愚蠢的一个儿子!”
屋子里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
“父王,别生气,我只是听人说起,随口一问。”
“来人!去世子别苑,将那人给我拿下!”恭亲王一声厉喝。
“混账东西,如今薛家正值天家忌惮,你居然还敢跟薛家派来的人见面!”
“父王,你听儿子说,他早就走了,儿子也只是好奇,到底是什么东西,会关乎我大宁朝的国运。”
恭亲王努力的平复着自己的呼吸,压低声音说道:“这薛家,就是下一个边家,你多用用你自己的脑子!”说完恨铁不成钢的跌坐在椅子上。
“薛怀义这人贪心,舍不得手里的兵权,迟早落得跟边嵘一个下场,但他可不是边嵘,你当他洗干净脖子等着来杀!”
恭亲王第一次露出衰老无力的感觉:“他无非是想推你去挡箭,但你记住,你是顾氏子孙,你的路便只有一条。”
世子跪在地上,旁人看不见的脸上却一片阴鹜,或许还有另外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