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弥陀佛。”和尚在一旁念经:“这些人更像是山匪!”
黑衣人看了他一眼,和尚却闭口不再多说。
“萧施主,回去吧,这夜风大的很,可别受了凉。”
萧离冷眼看了他一眼,并未多话。他一路西行,慧觉便不远不近地跟在身后。起初,两人话不投机,三言两语间便开始动手,次数多了,萧离的功夫、尤其是近身搏斗的功夫大有长进。但眼下情况未明,并不适合动手,两人还是决定先回去再说。
窗外是呼啸的北风,裹挟着沙砾与寒意,狠狠拍打着破旧的窗棂。屋内烛火摇曳,在风声中明明灭灭。
萧离就在这风声中睡着了,还睡的异常安稳。
他第一次深入西北腹地,风貌与中原大相径庭。极目远眺,黄沙漫天无边,。远处山峦起伏,皆是一片灰褐之色,毫无生机。偶尔可见几株胡杨,倔强地挺立着,枝干扭曲却透着不屈。而脚下的路,满是沙石,每一步都扬起细尘,在风中弥漫开来,更添几分寂寥与荒芜。
他本欲一路往北,路上却突遇罕见暴雪,天地间霎时混沌一片。狂风暴雪如猛兽般肆虐,马匹在漫天飞雪中迷失了方向,凄惶嘶鸣。他虽奋力驱策,却仍被裹挟着阴差阳错入了这望月镇。说来也是奇怪,这漫天的风雪在望月镇外似乎改了道, 这镇上处处蔓延着诡异的平静。
但他的那双眼睛,见多了魑魅魍魉,自是瞧出这望月镇处处透着古怪。且不说街边卖炊饼的大娘手腕一转,饼铛上的饼便如活物般翻转,单看这满镇的习武之人,便觉不寻常。那位年迈瘸腿老汉,看似颤颤巍巍,眼神中却精光四射,落座的时候更是腰杆笔直。再看那些小童,在巷弄间奔跑嬉戏,脚步虚实交错,却是暗含身法。
见他打量的出神,老板娘笑道,“我们这望月镇啊,是靠山吃饭。”
“家家都有猎户。”说着指了指自己,“就连我们女子,都是自小跟着父兄入山打猎的。”
“下月便会下雪,两位若是有时间,可以上山去打猎,皮子鞣制一番,运到南边,便可换的好价钱。”老板娘闲来无事总喜欢在萧离面前晃悠,惹得掌柜的不快,却又不想得罪这唯一的财神。
是的,那老和尚是个吃白食的。
吃白食的此客却念了声佛号:“上天有好生之德。”
萧离斜了他一眼,你个和尚怜悯苍生,手上却沾血无数。
老板娘白了他一眼,继续对着萧离念叨:“北边想来早就下了大雪,封了路,客官若是想继续前行,怕是风险太大,不如等到开了年,化了雪再做打算。”
话里话外都是想将萧离留下。
掌柜的冷哼一声,拆穿了自家婆娘的伎俩,“北上不易,但是可以回头南下。”
老板娘回身瞪了他一眼,又拿起桌上梆硬的馒头,砸向窗户边窥探的小童。
“看什么看,没见老娘店里有贵客啊,你们再看,也是歪瓜裂枣,上不得台面,还是回家找你们老娘吃奶去吧。”
“红颜枯骨,不要耽于皮相!”慧觉嚼着馒头,看着萧离慢吞吞的吃着热腾腾的羊肉馒头。
老板娘想开口骂他,但碍于他与俊俏郎君是同路,还是将话咽了回去。
“岳掌柜,老板娘,我们于老板让我送酒来了!”
挡风的帘子被掀开,一个佝偻的身影入了客栈。
本就弱不禁风的岳掌柜的吹了风,咳嗽个没完没了。
“哎哟,对不住了,对不住了。”送酒的是一位老丈,穿着破旧的棉衣,面上有一处刀疤,推着一个板车,上面放着三大坛子酒。
“一年到头,赚的银子不够你喝酒!”
老板娘一甩帕子,掀开帘子向后堂走去。
“妇人之见,别理他!” 岳掌柜轻轻拍开封泥,\"砰\"的一声闷响在寂静的客栈里格外清晰。浓郁醇厚的酒香瞬间弥漫开来,裹挟着陈年木桶的芬芳与粮食发酵的甘冽,直钻鼻腔。他深吸一口气,常年熬夜的昏沉一扫而空,连眼角的皱纹都舒展了几分。窗外风雪呼啸,屋内却因这坛陈酿,平添几分暖意。
“给我来一斤!”萧离说出了今日的第一句话。
岳掌柜的却抱着酒坛斜了他一眼,“上好的烧刀子,一两银子一斤。”
萧离摸出一锭银子:“三坛我都要了。”“不行!”岳掌柜抱着酒坛不撒手。
送酒的老翁笑了起来,却却衬托的面上刀疤更加狰狞。
“我们于记酒坊得贵客赏识,岳掌柜不必如此吝啬,我回去让掌柜的再送两坛来便是了。”说完便乐呵呵的走了。
酒是好酒,一碗下去体内便涌上了一股热流。
萧离见对面的慧觉盯着酒坛子出神,也递了一碗给他,嘴角却挂着嘲弄,似乎很期待他破戒。
慧觉却摇了摇头。
过了一会儿,一个壮汉又扛着半边羊肉走了进来,大声吆喝道:“老板娘,你要的羊肉送来了。”
“败家娘们,败家娘们!”岳掌柜数着银钱,心疼的咧嘴。
老板娘系着褪色的碎花围裙,双手各持一把明晃晃的剔骨刀走了进来。寒光闪烁间,她左手精准划开羊皮,右手利刃顺着骨缝游走,皮肉分离的脆响与刀刃破空的锐声交织。羊骨在她掌中翻飞如蝶,碎肉则被削成均匀薄片。仅一盏茶光景,半扇肥羊已成规整的肉块、剔净的骨架与细碎的肉末,案板干干净净不留残渣,唯余几滴血珠顺着刀刃滴落,在地面绽开暗红的花。
“阿弥陀佛!”
血肉的味道混合着酒香满眼,慧觉终于掀开门帘走了出去。
“老板娘好刀工!”萧离称赞道,笑意却不及眼底。
老板娘将刀插在腰侧,面上带着得意。
“羊骨熬汤,羊肉涮着吃,羊皮可以做双靴子。”说着又朝着萧离飞了个眼波,“客官晚上可有口福了。”
但萧离对这口福却并不如何期待,因为这老板娘做的菜,当真是一言难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