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于燕匆匆赶回王府之时，宋云舒正在看信。
贾胡的信夹在账本里送了进来。
百里堂也把铜雀楼近几日的消息集中送了来。
贾胡信里说，一切都按照她的要求布置好了。
宋云舒仔仔细细看了看他的安排，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起身，走到香炉前，打开盖子，将信纸引燃。
直到亲眼看见信纸化为灰烬，宋云舒这才又回到案桌前。
拆开百里堂的信笺，宋云舒一目十行看得很快。
看着看着，眉头皱了起来。
几个村三百多户村民被屠杀？
事发后无一人发觉？
直到闻到尸臭后才被人发现？
这个季节，这个温度，尸体腐烂发臭至少也有大半月余了吧！
直到报案后才知道村子成了空寨？
宋云舒脑海里飞快回忆着半月前，甚至一月前京城发生的大事。
正想得专心之时，淳于燕端着一碗雪梨糖水进来了。
宋云舒瞧见是他，轻轻挑了挑眉梢。
她以为，那天在皇宫她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
他们两人，实非良配。
不过宋云舒也并未对淳于燕冷眼相对，她情绪始终都是淡淡的。
淳于燕走进来，将糖水放在宋云舒手边，温声道：“看累了吧，歇一歇。”
“喝点糖水解解乏。”
宋云舒没说什么，端起来慢慢喝着。
淳于燕见宋云舒没有排斥他，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
宋云舒喝完糖水，将碗放在一旁。
她看着淳于燕道：“王爷，京郊的命案，你知道这事儿吗？”
淳于燕在离她最近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点点头道：“我也是今日才知晓的。”
“怎么？你还有收到别的消息吗？”
宋云舒摇摇头，她斟酌了一下，开口道：“我怀疑，这起案件是淳于钧动的手。”
淳于燕闻言，眼眸一转，他扬眉道：“你是说，他杀了村民，让士兵们扮成当地百姓。”
“以此来掩盖踪迹？”
“可是我去那山谷里看过，大军的人数不下一万。”
“那几个小村落，怕也是藏不下这么多人的。”
宋云舒淡淡道：“可是我们不也一直查不到那些人的踪迹吗？”
“淳于钧拿到兵符后，却并没有举兵攻城。”
“有没有一种可能，那些大军早就被他遣回北方边境了。”
“但是为了以防万一，他不得已留了一些人。”
“这些人不一定就是将士，而是他在北边暗中培养的势力。”
“他能在萧连廷手下潜伏这么多年，萧连廷对他也不是完全的信任。”
“我不信你不知道他暗中有自己的势力。”
“只是他从未亮出过这张底牌。”
“我们一直没能摸清楚他的实力而已。”
“王爷，你会以二世祖的形象面对世人，是因为不想受到仁明帝的忌惮。”
“淳于钧就未必不会藏拙。”
“仁明帝会那么宠爱淳于钧，也是因为他所展现出来的才华和能力，都在仁明帝的掌控范围内。”
“或许，是我们都小瞧了他。”
淳于燕听完宋云舒的一通分析，他皱眉道：“你所言，亦是有理。”
“若这事真是淳于钧做的，那就更得小心提防了。”
“他连妇孺孩童都不放过，简直已经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了！”
淳于燕摸着自己下巴沉思了一会儿，他严肃道：“不行，还得让皇兄张贴告示。”
“禁止闲杂人等靠近那个地方。”
“就怕真的会生出瘟疫，随着流动的百姓带进京城扩散开来啊！”
他看向宋云舒道：“借你笔墨一用。”
宋云舒点点头，起身让开桌前的位置。
她立在一旁，看着淳于燕龙飞凤舞的字迹。
宋云舒想了想道：“王爷，预防瘟疫一事事关重大！”
“皇宫离王府也不远，你不如亲自走一趟。”
淳于燕落笔的动作顿了一顿，就继续往下写。
他轻声道：“可是我想在王府里陪着你。”
宋云舒抬眼仔细看了看他，面上的憔悴之色也很是明显。
宋云舒沉默了，没说话。
淳于燕很快写好，吹干墨汁，装进信封。
他换来一个王府的护卫，吩咐他快马加鞭给淳于瑞送去。
宋云舒这时才轻声道：“王爷，我的时日无多了，对吗？”
“所以你才连这等大事都撒手不管，只待在王府守着我？”
淳于燕转身看向案桌前立着的宋云舒，他笑了笑道：“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治好你的。”
“林前辈已经在研制解药了。”
“淳于钧若是不说出解药的配方，他迟早会被折磨死。”
“他费尽心机才拿到兵符，肯定不会不顾自己死活，就这么死在慎刑司的。”
宋云舒抿了抿唇道：“王爷，不用安慰我了。”
“我精通药理，我知道自己只有两三日的时间了。”
“淳于钧犯下如此杀孽，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她浅浅笑了起来，笑容像是初雪时落下的第一片雪花，轻飘飘的。
“我宋家沉冤昭雪，该死的人全都死了，我也算大仇得报，没什么遗憾了。”
淳于燕闻言目露痛苦之色，他一步上前将宋云舒抱在怀里。
淳于燕连声音都是苦涩的，他劝道：“宋云舒，你别这么冷静好不好？”
“你难道就没有一点求生的欲望了吗？”
“你是大仇得报了，可你若死了，宋家就一个人也没有了。”
“这样的报仇，又有什么意义呢？”
“你甘心就这样死在淳于钧手里吗？”
“宋云舒，我不想你有事！”
“哪怕就当是为了我，也请你再坚持坚持好不好？求你了......”
淳于燕紧紧抱着宋云舒，生怕他一放手，宋云舒就会离他而去。
生怕他一放手，宋云舒就会再一次吐血晕倒。
宋云舒听着淳于燕如此低声下气哀求的语气。
心里也很不好受。
就像是走进一片荆棘林，密密麻麻扎得她浑身都疼。
宋云舒垂在两边的手缓缓抬起，可最终，她还是放了下去。
宋云舒闭上双眼，她听到了自己的心声。
【承认吧，宋云舒，你动心了。】
可是，即便动心，淳于燕也无法左右她的决定。
宋云舒眸中寒意慢慢凝结，她推开淳于燕，直视他的眼睛道：
“淳于燕！这不是我能不能坚持的问题。”
“我想活，可那又有什么用呢？”
“只短短两日，林神医就算日夜不眠，也未必能研制出解药。”
“你不是没有对淳于钧用重刑，可他难道不是宁愿死，也不肯交出解药吗？”
“淳于燕，我只是认清现实了而已。”
淳于燕摇头，他咬牙道：“不，宋云舒，我不认命！”
“我相信人定胜天！”
“答应我，不到最后一刻，不要轻言放弃！好吗？”
说完，他满眼希冀地看向宋云舒，眸中的光像是阳光下的泡沫。
仿佛一碰就会碎掉。
宋云舒看着他久久不语，淳于燕就固执地等着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