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狐头,你好,欢迎光临我的清贫十九年。
老实说,我并不喜欢这个名称,这代表着一场噩梦。
我出生在幽径大陆,狐族,一个非常庞大的修仙家族,父母都是狐族杰出的修仙者,父亲十八段,母亲十五段,都是他们那一代的英雄人物。
所以他们的孩子,也就是我,才会被叫作狐头,因为家族里取名是很严格的,名字在一定程度上代表着地位,像头、首这类的词不能乱取,取了就代表了一定会是同辈无敌的存在,而我未出生时,这个名字便在等待我的出现。
当我出生后,这个名字才有了意义。
这应该是种荣耀吧?不,对我来说,这是种诅咒。
自我降生以来,家族更是日益壮大,似乎家族都因我而沾光。
两岁以前,我的生活可以说是童话般,要什么有什么,想要摘天上的星星,母亲就会为我摘下一朵星星形状的花朵儿,它的名字叫满天星,很美丽的名字。
快乐的日子并不容易被人牢记,至今回忆起来的也不过是点滴小事,可内心却总是在告诉我:那就是段很幸福的时光。
每天夜晚,我可以睡在在院子里的躺椅上,看着天空一眨一眨的小星星,似乎在瞧着睡不着的我,夏日的风徐徐地吹着,永远平缓,永远不着急,一点一点轻轻触碰我的脸颊,似乎连风也钟爱我圆乎乎的脸蛋。
我并不是真的睡不着,只是时间还没有到。
我听着母亲在我睡前讲的童话故事,那些仙境里发生的内容,似乎非常神奇,但我却总觉得还是自己现在的生活更胜一筹。
父亲看见后总是劝导母亲不要讲这些幼稚的故事,可母亲却总是要更强硬一点的说:\"孩子就应该快乐的长大,我小时候想这样可都没机会。\"
当时的我懵懵懂懂,听着这些话只觉得开心,似乎母亲是真心喜欢我的出现的。
一切直到两岁那年,母亲开始引导我领悟灵气的存在,\"闭上眼睛,放缓呼吸,一点点感受空气中的风,那种速度非常缓慢的风,便是灵气。\"
我仍然听的懵懵懂懂,照葫芦画瓢,却什么也感受不到,只觉得好玩,做完一遍后脸上笑嘻嘻的。
父亲在一旁看着,怒不可遏地说道:\"笑什么笑,你是我儿子吗?!一点灵气感受不到!你老子两岁时都可以打虎了!\"
我便立刻变了脸色,开始不得不忍住想哭的冲动。
随后我的父母便发生了争吵,似乎我不再是他们的亲生骨肉。
血缘,也不过是一层薄薄的纸,破了也就破了,没有也就没有。
身为嫡长子,却是个无法修仙的废物,当我无法感受到灵气的存在时,世界就好像撕下了伪装,开始对我露出原有的憎恶。
家里的氛围开始变了,每个人之间似乎硬生生多出来一层墙壁,爷爷奶奶也不再抱我,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我应该做些什么?
没变的是家中仍然时有亲戚来往,但父母不再喜欢他们的到来,以前的笑容,如今也转移到那些亲戚脸上,连带他们带来的小孩,也都翘着鼻子,欲与天公试比高。
有些不曾言语的内容,我也可以明白的。
我不知为何仍然在狐家住着,我以为爱还在这里。
只是看着父母日益增加的吵架频率,我隐隐约约明白,我离离开的日子不远了。
果不其然,六岁左右时,我一如往常那样尝试接触灵气,家中的长辈说,六岁是最后有机会接触灵气的年龄,再年长一些时,若还是无法感受到灵气,便会开始分不清风与灵气的区别,沦为一辈子的凡人。
但狐族不是凡人,狐族是幽径大陆的英雄,是幽径大陆的骄傲,狐族里也不允许有凡人的存在。
最后以失败告终后,我被家族以不尊重父母的罪名判处逐出家族的惩罚。
我终于迎来了离开家族的那天。
与我有同样笑话的,还有一个叫狐尾的小家伙,罪名是太过胆小。
我听说过他,是个非常奇特的人,某种程度上和我一样,都不受人待见,我是因为没有灵气,他?或许是因为名字?
狐尾狐尾,就是最吊车尾的存在,家族人是不会认为这个人重要的,因为他是私生子,不是亲妈给他取的名字,而是亲爸的妻子,也就是他的继母,哦不,他没有父亲,也就没有继母,仅仅是生他的母亲的爱人的爱人给他取的名字。
这个名字,本身就是一种侮辱,连带着身份,就是侮辱中的侮辱,没人会想要和他玩。
我也不喜欢,你知道的,光是听说他是小三那一方的人,便会感觉到不舒服,而后所有人都不和他玩,我便也随波逐流,甚至有些瞧不起他。
只是我不像他人那么明显,也不像他人那么决绝,因为他太过可怜,总是让我想要保护,甚至后来我突然意识到,他的出生并不是他能选择的后,我更加同情他。
若只有我与他时,我的天性也会驱使着我去给予他一点温暖,尽可能地减少一点他在狐族受到的伤害。
他那样的人,是不应该出生的狐族的,不,是我这样的人,不应该出生狐族。
作为狐尾,我想他在我看不见的角落,一定受到过很多无理由的恶意。
狐族的人是分三六九等的,他,便是第十等的存在。
如今,我却和这样的人一起被逐出家族,像是我和他是一类人一样,这很可笑。
可我笑不出来,我们确实是一类人。
我们一开始并不结伴,在被扔出家门后,我们互相看着,他瞧着我,想伸出手,却又缩了回去,我瞧着他那圆溜溜的大眼睛,最终只是独自走开,走向远方,一条不归路。
我连自己的下一顿都没有把握,要如何去养一个弟弟呢?更何况,如我这样的人,真的有资格去拥有一个弟弟吗?
我在树与树之间逛了很久,幽径大陆也不亏是长在雨林上的大陆,下雨的频率就和吃饭喝水一样多。
嘀嗒嘀嗒地下着,嘀嗒嘀嗒,让我回忆起过去,下雨天,我会在树屋里趴在防水窗边,瞧着外面的大雨,想着树木在这场雨后,又能再长大一些,也为它们感到欢心。
但那时,却没有想过,那样大的雨,对其他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止步不前的路程、湿漉漉黏糊糊的身体,一不小心掉下树的百姓,躲在破损屋内和房屋一起瑟瑟发抖的难民...无尽的雨滴,无尽的痛苦。
而今明白,却也再没曾经那样观雨的机会,也成了狼狈躲雨的存在。
找到一个不那么容易淋到雨的树荫后,太过精疲力尽,一下子便睡着了。
还好没死,也没有发烧,或许是运气好,或许是身体好,我不清楚,但我需要再次去为我的食物发愁。
但我忽然意识到,我是狐族的孩子,即使现在不是,却也可以是。
六岁的孩童,在幽径大陆上并不稀奇,狐族的六岁儿童,却很稀奇,毕竟狐族的孩子总是被冠以仙童的。
为何如此呢?
狐族在幽径大陆上非常有名,被视为救人于水火的英雄家族,因为幽径大陆最初非常混乱,属于无序之地,后来狐族族长发现了一口可以淬体的温泉,泡过之后就可以发现灵气的存在,随后开始了修仙之路。
有了几代的发展才终于平定了幽径大陆混乱的场面,并制定了《草法》,也就是百姓需要遵守的法律,而狐族人则为仲裁官。
狐族人不犯法,只会犯家规。
在镇乱过程中温泉被对手用磁拉姆石污染了,失去了可以淬体的作用,导致幽径大陆只有狐族及其部分后代可以修仙,修仙的资格一下子难了太多,且普通人再无可能修仙。
不过也有传闻说是狐族人自己扔的石头。
但这种传闻不能出现在光亮下。
不管怎么样,狐族人其实都为自己是狐族人自豪,也非常在意颜面。
很多镇子上都供奉着狐族的族人雕像,尤其是那些出名的狐族族人的雕像,比如狐头的父母。
所以即使我才六岁,想要生存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离开的第二天,我在狐族管辖的镇子里找了个差事,店主是个崇拜狐族的凡人,在得知我身份后便留我在店里随便做点打杂的事情,我到也乐得轻松。
只是当天晚上店主从外面回来后就变了脸色,说我手脚不干净,不再让我留宿,甚至没给我应有的报酬,算是白打了一天工。
我并不是完全愚蠢,只是有过甜蜜后太过相信甜蜜,但我还是明白一些事情。
这个大陆没有人敢忤逆狐族,更没有人敢欺辱狐族。
除了,狐族自己人。
也许修仙的人都是无情的种,可也许修仙的人都不擅长爱,也许其实父母还是爱我的呢?可当夜晚与大雨再次同时来临,我无法再欺骗自己,任由雨点激烈地敲打在我的头上。
嘀嗒嘀嗒,好似晚来的惩罚,嘀嗒嘀嗒,好似我在做梦,嘀嗒嘀嗒,好似我早已死去......
夜晚的风总是很急,即使有大雨陪伴也不顾及大雨的挽留,似乎诞生于世上也只是一个任务,完成任务后便匆匆离开。
它没有什么留恋的东西吗?消失对它来说也是平常吗?又刮来一阵大风,吹得叶子互相拍打,在为风儿争风吃醋,却要误伤一旁看戏的我。
镇子上传来几声吟唱,这么晚了,却也有人在高声吟唱,似乎夜晚才能突显他吟唱的本领。
我听着,似乎在诉说着风的温柔,雨的怜悯,雨林的包容,可我觉得好冷。
迷迷糊糊间,继续听着,才发现原来他真正想歌颂的是狐族,我,应该感到骄傲吗?
我躲在屋檐下,听着雨滴淅淅沥沥的声音,总觉得心尖上有什么在挠,乌哇乌哇着。
那一夜里,身上似乎痒痒的,忽然想起,听说凡界的虫子都喜欢趁人睡着了钻进人的耳朵里,再从耳朵一路爬到脑子里去啃食脑子,想到这,便再没了睡的心思,不断抓挠着,感觉身上好像真的有虫子在爬。
甚至感受到这种虫子有着很多条足,几千条细长的足在肌肤上胡乱游走着,发出\"唧佳,唧佳\"的声音,栩栩如生。
有时候很佩服自己想象的本领,这时候也不在乎风雨了,那些影响遥远,并未贴近我的皮肤,而虫子,却有可能与我紧紧贴着。
我不想再继续想象下去,可内心却一直在不断重复刚才的内容,睡也无法睡去,清醒也无法完全清醒,只是一个劲地花费着我的精气神,苦苦支撑着。
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黎明,我从未觉得一夜有如此漫长,甚至开始抱怨为什么要有黑夜的存在,活着要如此费劲。
等到第一束光照亮我身体时,我发现,原来一切都是真的,我的身边,围满了虫子,多少条腿的都有,密密麻麻。
我的身上黏糊糊的,看见这一幕,却觉得冰凉凉的,更是一阵恶心。
幽径大陆既然是长在雨林上的大陆,况且镇子也都是建造在树上的,有虫子似乎也是合乎情理的事情。
但这并不代表我不愤怒,当仅存的理智告诉我不要去招惹那些虫子,所以我只能狼狈的逃窜走,跑到下一个树上,似乎这样,便远离了前不久的经历。
雨林,总是会刮起一阵阵风,不停的来,不停的走,像那些无关紧要的生命,又像是我。
可我已经没有精力再去关心风了,若我再不找到谋生之道,我就要比风先一步完成任务了。
而比破局钥匙先来的,是狐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