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版社的工作还算自由，活干完了就可以走人，但是一忙起来加班加点是常有的事。
姜澄终于能放下手边的工作了，站起来活动活动筋骨。
想起今早谢小羊粘糕似的抱着姜澄的大腿不放，两个人依依不舍的，眼看着谢小羊就要嗷出声来了。
本来就不耐烦斜倚在门框上看这母子俩跟生离死别一样的谢淮。
黑着脸，捂着谢小羊的嘴，打断施法，把他拽进门。
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
“还去不去上班了你？”
姜澄注意到他的头发也有些长了。
稍稍遮住了那摄人的眼眸，但眼下有明显的青黑。
这人大晚上干嘛去了？姜澄嘀咕。
这一天空闲下来的时间姜澄都在想着谢小羊这时候会在做什么了。
想着他那可爱的小模样，姜澄不自觉挂上微笑。
“橙子你怎么笑的跟慈母似的？”
方婷婷从姜澄的一侧绕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好笑问道。
姜澄小小地翻了个白眼。
“哪有！这是什么形容啊？”姜澄哭笑不得。
方婷婷是出版社主编方智平的女儿，一毕业就被她爸爸放到出版社来上班了。
是一个很活泼年轻的小姑娘，和姜澄很玩的来。
两个年纪相差不大的小姑娘在常常工作之余谈天说地，感情不错。
“但是说真的！你刚刚脸上那副表情真的很像一个慈爱的母亲。”
方婷婷挤眉弄眼地打趣。
姜澄笑笑，心说她现在可能还真当妈了。
但想到不清不楚的那些往年回忆，姜澄的心沉了沉，决定提前下班到爸妈家里问个明白。
打定主意后，姜澄和方婷婷匆匆告了个别，收拾好东西就离开了。
走在回家的路上，十多年来静静趴伏在墙上的绿山墙，绿溶溶的近乎发乌。
姜澄的爸爸姜海潮是一个很严肃的人，不管是对子女还是对外人，永远都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
他在部队里晒得皮肤黝黑，哪怕是退伍了许多年也没有再白回来过，黑瘦的脸在他不顺意时会拉的更长。
儿时的姜澄觉得在爸爸发怒时会有一朵乌云会蒙在他的脸上，令她看不清楚父亲本来的眉眼面貌了。
爸爸在她十岁之前都只有逢年过节才会回家见上一见，但他的目光大多聚焦在哥哥姜澈的身上。
直到姜海潮退伍在家挣了一份闲职后，和兄妹俩打交道的时间就变多了。
姜澄记得父亲看自己的眼神里总是轻飘飘的，仿佛她是一片单薄的云彩，不值得放进眼中。
姜澄是和家里吵了一架才搬出来的，姜海潮那时候就放话说她不配再拿着家里的钥匙，估摸着妈妈宋美英的下班的时间也差不多了，就靠在门边等了一晌。
宋美英拎着菜篮子匆匆抬眼看到她时，也就是晃神了一眨眼的功夫，眼里便露出欣慰的满意。
捏了捏她的肩膀就招呼着说要她今晚一定要留在家里吃饭。
姜澄声音缓缓地一一回答宋美英的絮叨，跟在她的身后走进家里。
庄穆的红木家具还是像每次看到的那样程光瓦亮，盆栽被照顾得很好也还是生机勃勃。
桌子上还有被翻阅的微皱的报纸和笑的很矜持含蓄的一家三口的合照。
宋美英把钥匙放到简易的木制鞋柜上，一声哗啦啦，火急火燎地着急到厨房里洗米煮饭。
姜澄眼神不自主地凝在上面，被墨水经年累月裹挟的钥匙已经看不出原本旧铜色的面貌来。
宋美英出生在一个教书匠家里，她的父亲也就是姜澄的外公，在那场历史上轰动的运动中遭人迫害。
是姜海潮挺身而出娶了宋美英，这才让她免于牢狱之灾。
时代好了以后，宋美英还找了一个书法班做起了老师。
宋美英把饭蒸上，从厨房里走出来注意到对着一串钥匙出神的姜澄。
她有点客气地招呼她“橙子啊...”。
姜澄抽回飘远的思绪，微微笑着应了。
宋美英好像很局促地开口。
“别跟你爸爸斗气了，啊。”
姜澄定定地看着她，在等她的下文。
宋美英拉起她的手，有些粗糙的手抚过姜澄细嫩的肌肤。
“一家人有什么是过不去的呢？有家不回，让外人看笑话吗？！”
姜澄没有听见自己的声音。
“你这样无理取闹有什么意思？到时候没有娘家帮衬，你在哪里都吃不开！”
就像以往的每一次，平静地接受绵里藏针的审批。
“你这么大个的姑娘家了！让你和李家的儿子处处难道是要害你吗？”
“你之前不懂事跑到乡下我们也都不跟你计较了，你还在犟什么啊？你这孩子！”
宋美英拉着姜澄的手的力道随着她一下一下拔高的声音变重。
“听你爸的话，去和李俊相看相看，对你哥哥升上去有帮助的！”
宋美英伸出食指在她面前的空气点了点。
宋美英看姜澄一副油盐不进的表情，恨铁不成钢地吁出一口气，还想要再说点什么。
姜澄面不改色地打断她道。
“爸就要下班了，赶紧做饭吧，我进去帮你择菜！”
姜澄先她一步闪身进了厨房。
“迟了爸又有话说了！”没好气的。
宋美英看着跑没影的人儿。
“这孩子！”
饭桌上，又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姜海潮的妹妹姜娅，准确来说姜娅是姜海潮的后妈带过来的继女。
后妈嫁过来以后也一直没有生，姜海潮仍旧是姜家独一根的金苗苗，因此他的这个妹妹和他处的不错。
平日里就时常会到哥嫂家来串门，嫁的丈夫死在战场以后来的次数更加频繁了。
姜澄不喜欢这个姑姑，平日里总是笑意盈盈的，但蜜糖里裹着刀片！
气氛本就有些焦灼了，姜娅还笑呵呵地打趣。
“橙子，你都多久没着家了？在外面心思都野了！不会是早就找了男人不敢跟家里说吧？”
她嘿嘿笑着，仿佛是在说些开玩笑的话，可话语里的讥讽却满到快溢出来。
姜澄放下筷子，一看姜海潮的面色果然更黑了。
宋美英也紧张的不行，忙出声解释。
“橙子她是有工作的，住宿舍方便！不会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学坏的。”
姜娅眼光流转，笑声清脆。
“女孩子有工作也是要成家的呀，橙子看不上李俊，是不是自己在外面谈朋友了？”
姜海潮重重放下筷子，啪嗒一声。
“食不言。”
于是静默来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