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娅把手一甩，气势汹汹的，“姜澈，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的语气又慢慢转向低柔，头向姜海潮的方向垂下，“看来这个家是真的不欢迎我了。”
姜海潮不赞同地看了姜澈一眼，见他不为所动，便随口安抚了她几句。
“你先回你家去吧，我要跟他好好聊聊。”一锤定音。
姜娅愤愤地和姜海潮瞪视，眼里的委屈和失落像流水一样倾泄。
但最终还是在姜海潮柔和而又暗含警告的视线里败下阵来。
她抓起自己扔在椅子上的尼龙布包包，气冲冲往外走。
姜澈紧随其后，“我送你”，不紧不慢的。
姜娅走到门口处了才回头给了姜澈一个白眼。
姜澈全无所谓，也只是淡淡地睨着她。
就在姜澈要合上门时，他又想起什么似的，把门拉开了点。
视线在姜娅的脸上轻慢扫过，只丢下一句“抓紧随便找个人嫁了吧。”
别来祸祸我家了。
门被大力关上。
只留下门外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姜娅。
回到客厅里。
姜海潮端坐在沙发上，两手撑着膝盖，食指一点一点的，“现在可以说了吧？”
宋美英也在一边的矮凳上坐着，两手交替摩挲，神情有点局促。
姜澈这才露出今天的第一个笑容，他此时的手插在裤兜里，颇有几分玩世不恭的意味。
“能说，怎么不能说？”
姜海潮催促，“那快说吧，别卖关子了。”姜海潮的眼皮垂下，耐心已经告罄。
毕竟相亲的女子中午就要到家里来吃饭了，这门婚事他非常看好，女子叫唐雨珺，她爸爸可是花城军部的第二把手。
要是和他成了亲家，不仅对姜澈的晋升大有好处，就是他也能有所受益。
他倒要看看，姜澈是以什么理由拒绝这门百利而无一害的婚事。
姜澈慢条斯理地开口道：“我在战场上受了伤，以后没得孩子生了，就不去祸害别人家姑娘了。”
是的，这个年代生不出孩子仅仅只是女人的悲哀。
客厅里像河水里被投进了一枚鱼雷，突地炸响了，轰得两个人天旋地转。
宋美英几乎坐不住了，浑身脱力地就要从凳子上滑下来。
姜澈赶紧过去扶住她，宋美英泪眼婆娑，从来不打孩子的她第一次握起拳头砸向姜澈。
“你……你受伤了怎么……怎么都不跟我们说啊，呜呜……你们都是来讨债的是不是……？”
姜海潮还是端坐在一旁，他此刻已经恢复了冷静，他在暗暗观察姜澈，是的，他怀疑他。
姜澈能感觉到姜父的目光，他只是任由母亲微不足道的发泄。
受伤是真的，诊断也是真的。
但他第一次被他人带着怜悯的神色告知这件事时，第一个涌上心头的居然是畅快，难以言喻的畅快。
家里给他系上的名为传宗接代的牵引绳就这样断掉了。
他自由了。
他拍抚着母亲的脊背，也只是不说话，睫毛投下阴影，让人看不到他的眼睛。
姜海潮走了出去。
宋美英哭得太伤怀，居然渐渐靠着姜澈昏睡了过去，姜澈把她抱回房里，给她盖好被子。
看着她曾经容光娇艳的脸居然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变得沧桑，姜澈心里默念：对不起。
他走进厨房，里头的摆设很整洁，地上也很干净，连一丝水痕也没有，记忆里以来的厨房就一直是这样。
砧板上的肉只切了一半，另一半厚薄均匀。
姜澈洗了手，拿起上面的菜刀继续切，他是入伍之后才光明正大接触厨房的。
以前姜父严令禁止他进入厨房，但妹妹很小就在厨房里帮母亲的忙了。
而他只能偷偷地示意妹妹分一点菜给他择，或者是给她提来洗菜的水，并且要避开母亲。
他看着厨房里忙碌的母亲，和小小一只却也被安排了事做的妹妹，他心里很不好意思，但父亲只是坐在椅子上看着报纸，还翘着脚。
他不敢在父亲的眼皮子底下公然违抗他，因为他知道，一旦他犯了错，父亲的怒火难以承受不提，妈妈和妹妹也会受牵连，她们面对爸爸很害怕。
他不忍心让她们面临这种恐惧，于是他把一切都做得很好，读书、待人，包括后来的入伍都是按照父亲的意志。
但当兵的夜里很寂寞，于是思考的浪潮会把他席卷，他想着想着就会很恐惧成为一个像姜海潮的人，然后成一个像姜家的家，那是一种莫大的不幸。
姜海潮在厨房里找到姜澈，他嘴角下垂，沉着嗓音：“到我书房来。”
姜澈知道是谁，他头也没有抬，只是答应一声说做完手上这点就过去。
姜海潮更加不满，在他不远处的脸拉得老长，最终也只是丢下一句重重的“快点！”
书房里，姜海潮看着姗姗来迟的姜澈。
摆摆手示意他自己面前坐下。
他的手在桌子上交握，面容有些难得的平静。
“你这具体是个什么病症？”
“踢坏了。”
“唔”姜海潮沉吟。
“军队里的医生都说没有好的可能了么？”
姜海潮不太死心。
姜澈泰然坐着，神色自若。
“对，虎城的队里的医生大多都给我检查过了。”
“没有好的可能性了”姜澈补充。
姜海潮不太愿意相信，他只说要给姜澈找几个他的老医生朋友看看。
姜澈没有异议，随他的意思。
“但是——”
姜海潮看着姜澈，食指在桌上有力地点着，像在军事防布图上指点江山。
“唐志军书记你知道吧？他的女儿唐雨珺我见过，这个女子真的不错，我认为你不应该放弃。”
姜澈的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我认为您应该清楚我的处境。”
“盲目的娶妻只会造成不幸。”
姜海潮收回手，“事情总会有转机的”。
“你总不能让我们姜家无后吧？”
“娶了也不会有后。”
姜澈语气讥讽。
姜海潮没有计较他的用词，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
“把人娶过来，生不生得出来就不是你该操心的事了。”
姜海潮一脸高深莫测。
姜澈听到自己的心极速下沉的声音，他艰难开口。
“你的意思是？”
姜海潮呵呵笑道。
像在为他指点迷津。
“唐家的女儿生不出来孩子，没人会怀疑是你的问题。”
姜澈看着姜海潮一副运筹帷幄之中的样子，突地有些反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