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
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泥土腥气,被风一吹,带着几分凉意。
摩托车平稳地行驶在湿漉漉的柏油路上,轮胎碾过积水时溅起细碎的水花。
很快,车就拐进了一片老城区,停在一栋墙皮斑驳的居民楼下。
墙面上爬满了沾满水珠的爬山虎,几扇窗户的玻璃裂了缝,用胶带草草粘着,透着一股经年累月的陈旧感。
“这是你新买的房子?”宁臻支起车撑,摘下头盔,甩了甩被压得有些凌乱的头发,抬眼打量着眼前的小楼。
“嗯。”陆然也摘下头盔,他随手抹了把脸,视线扫过楼道口堆积的杂物。
从东山墓园下来后,他们先折回了陆然遇袭的地点。
可那里早已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地上的血迹、散落的弹壳,甚至是搏斗留下的微弱痕迹,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地方在内城区东区的边缘,本就偏僻,周围连个像样的监控探头都没有,只有几家临街的小店。
大概是因为这场雨,卷闸门都紧紧关着,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一番搜寻无果,陆然只能暂时作罢,先回了这里。
“你的伤确定不用再去医院?去特处中心处理也行啊,那儿不是有专门的医疗部门,设备比外面好多了。”
宁臻的目光落在他的肩膀上。
被雨水浸得半透的衣衫下,隐约能看见绷带的轮廓,边缘处已经洇开了一小片深色的印记。
她自己都知道,早上那包扎手法根本算不上专业,绷带缠得歪歪扭扭,松紧也没个准头。
“不用了。”陆然低头扯了扯领口,避开她的视线,
“已经用过治愈剂,去医院或者特处中心,也无非是重新换层绷带而已。”他的语气很淡。
“前两天医院的那个污染源,也是你处理的吧。”宁臻靠在摩托车上,漫不经心地问。
陆然沉默片刻,才摇头:“不是我,是队长处理的。”
宁臻挑眉:“哦,听说那污染源是个荒野猎人。他从污染区回来就开始变异,死在医院里了。”
“嗯。”陆然应了一声。
他对后续的调查毫无兴趣,连这次污染的报告都没动笔。
“但那个猎人的尸体,昨天失踪了。”宁臻话锋一转。
“什么?”陆然挑眉,有些惊讶。
“它的尸体失踪了?这种污染源不是该由清理部直接处理掉吗?怎么会失踪?”
话音未落,他像是突然想到什么,锐利的目光扫向宁臻,“这事你怎么知道的?你又不是特处中心的人。”
“我自有消息来源。”宁臻避开他的视线,仰头看了眼灰蒙蒙的天。
“而且,这个污染源有点特殊,污染等级太高,处理方式和普通的不一样。按规定,得运到城外焚烧后深埋。”
“城外?”陆然皱紧眉头。
他隐约记得特处中心处理污染源的标准流程,但后续的收尾工作向来由清理部负责,特战部从不过问,他确实不清楚细节。
“虽说污染源已经被压制,精神辐射也弱了很多,但尸体还还残留着活性辐射源。”
宁臻转过身,语气沉了几分,“这种特殊污染物,必须拿到安全区外彻底销毁,防止二次污染。”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陆然看着宁臻。
这些流程连他这个特处中心的人都一知半解,她一个局外人,怎么会了解得如此清楚?
“我说了,我有我的途径。”宁臻笑了笑,话锋又转了回去,“昨天夜里运尸体出城的时候,出了意外,尸体被人劫走了。”
“谁干的?”陆然追问。
宁臻摇了摇头,“不知道。负责押运的清理队员全死了。是后续联络不上,总部才派人去查,结果发现运尸车停在半路,车里的人都没了气,尸体早就没影了。”
陆然皱起眉头,脑子里飞速转。
章信的死,自己遇袭,再加上这失踪的污染源尸体……几件事像散落的珠子,隐约串成了一条线,却又看不清线头藏在何处。
“城外没有任何的监控,也无法调查是谁做的,但是根据车上的记录仪,是两个遮挡面部的人。”
宁臻看了陆然一眼,“有些像今天袭击你的人。”
“所以我才告诉你这件事,他们之所以杀你,可能与这个尸体或者说这个污染源有关。”
“他们不会无缘无故的抢一具尸体,肯定是尸体上有什么东西。”
“或者是尸体上有的东西已经没有了,他们就将注意打在了最后接触尸体,清理污染源的你的身上。”
陆然沉默,这次污染确实很奇怪,但是当时太混乱了。
而且章信受了伤,清理掉污染源后,他根本没有注意到尸体,就直接背着章信出来了。
“我不知道。”陆然说,“污染源已经变异,不像是正常人了,我也没有注意。”
“今天针对你的那些人,你有什么眉目么?他们既然能找到你,肯定已经知道你的身份,你住的地方肯定就危险了。”
陆然也想到了这一点,这是他刚刚花了全部积蓄买的房子,住了还不到一个月。
他可以回到特处中心的公寓宿舍里,应该不会有人去那里袭击自己,但是阿婆怎么办?
“你在担心你的阿婆吗?”宁臻又问。
陆然点头,他只有阿婆一个亲人了,他必须先给阿婆找一个安全的地方。
他可以住在宿舍,但是阿婆住在别的地方他不放心。
如果住在这里的话,陆然上班的时候并不能时时刻刻看着阿婆。
“要不然让阿婆先去我家?”
“你家?”
“是啊,我在这里也有一个房子,与特处中心离得不远,那里的安保等级还不错。”
“好的,谢谢,我考虑一下。”
宁臻点点头。
陆然又道,“今天谢谢你,要不要上去坐坐。”
宁臻笑了笑,“今天先不去了,我还有事,有机会吧。”
陆然点头,也没有强求。
回到家后,陆然便将搬家的事告诉了阿婆。
当然,他没提袭击的事,只说自己日后会格外忙碌,怕是难得再回家,实在不放心阿婆独自在家。
阿婆不愿意,陆然劝了一会。
回到自己的房间,打开电脑,陆然登录岛。
陆然想确认白天那些人是不是进化协会的,便往下翻找关于自己的悬赏任务。
任务已沉到第三页,接收悬赏的只剩三人,其中还有个章信。
这么算来,其实只剩两人了,应该不是这两个人。
他得罪的,按理说只有进化协会,可他们应该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才对。
还有那个猎人的尸体,真像宁臻说的那样失踪了吗?
明天得去特处中心看看这起污染事件的报告。
陆然躺到床上,思绪纷乱。
这时,他忽然瞥见一只奇怪的飞蛾。
寻常飞蛾都爱围着光源转,这是天性。
可这只白色飞蛾却没扑向头顶的白炽灯,反倒落在了对面书桌上,翅膀整个立起来,正对着他,仿佛在打量他一般。
这般小巧的飞蛾本不会引人注意,可陆然视力极好,只一眼就瞧见了这只突兀出现的蛾子。
随着精神力提升,他的感知也比从前敏锐许多,隐隐觉得这蛾子在盯着自己,但它并非污染物。
陆然下床走到书桌前,想把蛾子抓来细看。
可还没等他靠近,蛾子便飞了起来,落在高处的窗帘上。
陆然虽觉奇怪,也犯不上跟一只蛾子较劲,便走到窗边关上半开的窗户,又躺回床上准备睡觉。
可他辗转难眠。章信的死对他触动很大,从那天起,他夜里总做噩梦,每次都梦见漆黑环境中,章信满身是血地站在那里。
而自己的手里拿着那把刀。
恍惚间,他仿佛回到了小时候母亲离世的日子。
那段记忆早已模糊,唯独记得母亲去世后的一个月里,他的畸变指数从15%骤升到24%,把负责检测的医生都吓了一跳。
医生询问后,意味深长又带着惋惜地说:“我给你开点安眠药吧,以后别再想你母亲了,往前看。”
陆然吃了整整半年安眠药,总算不再做噩梦,关于母亲的事也淡忘了许多,他只记得母亲不在了,却想不起她是怎么死的。
此刻,陆然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那时,那种痛苦又无助的感觉再次袭来。
黑暗中,那只飞蛾从窗帘上飞下来,在他头顶盘旋。
陆然皱眉,他的视力在黑暗中不受影响,能清楚看到飞蛾怪异的动作。
他伸手一抓,正好捉住了靠近的飞蛾。飞蛾在他掌心剧烈挣扎,一股淡淡的精神能量从中散发出来。
陆然心头一震。精神力提升后,他虽能在自身周围感知到他人的精神力量,奈何覆盖范围极小,平时很难察觉。
但此刻触碰之下,却能清晰感觉到,这只飞蛾身上有精神力,分明是被人用精神力操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