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我】送了我那幅画像后,药铺里的气氛就愈发微妙。
陈婶看我的眼神总带着“看自家儿媳”的热络,时不时对着墙上的画像傻笑,笑纹里都浸着蜜。
而【我】来药铺的频次更密了,有时竟留下用饭,虽只象征性夹几筷子青菜,却能让陈婶念叨好几日“晏公子不嫌弃咱们粗茶淡饭”。
我被这无形的张力箍得喘不过气,总觉得有什么事如悬丝般将落未落。
这天午后,【我】踏门而入,手里拎着个描金食盒:“阿楚,尝尝新做的点心。”
盒盖掀开时,一股清甜漫开——里面是朵朵槐花形状的茶点,雪白的糕体上缀着嫣红的糖霜,像极了春日枝头初绽的花苞。
我盯着点心咽了咽口水,却在【我】注视下强装矜持,小口小口地抿着。
【我】坐在对面,目光温软得像团棉絮,时不时伸手替我拂去嘴角的碎屑。
就在这时,陈婶慌慌张张从后院跑来,脸色比黄连还苦:“阿楚!不好了!后院粪池堵了!”
我:“……” 粪池堵了关我何事?
“快跟我去看!”她拽着我就往后院走,“粪水都漫到墙根了!”
后院的恶臭如实质般扑来,我捂着鼻子退了三步,胃里翻江倒海。
只见角落的粪池口堵得严严实实,墨色的粪水正咕嘟咕嘟往外冒,熏得人眼冒金星。
洁癖症瞬间爆发,我感觉魂魄都要被这股浊气冲散了。
“陈婶,这……该咋办啊?”我哭丧着脸,“这等事不该找掏粪工么?”
“找什么掏粪工!”陈婶叉腰瞪眼,“不得花钱?你赶紧找根棍子捅开!”
捅……捅粪池?!我看着那团蠕动的秽物,喉间泛起酸水。
让我用木棍去搅和这玩意儿,比生吞活蜈蚣还叫人崩溃!
“我……我不敢……”我吓得直往后缩。
“你这丫头咋恁胆小!”陈婶正要发作,【我】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出什么事了?”
【我】蹙眉站在院门口,显然也被恶臭激得屏息。
陈婶见状如遇救星:“晏公子!粪池堵了,我让阿楚捅开,她不敢!”
【我】看向粪池,又看看我煞白的脸,眉峰蹙得更紧。
我以为【我】会嫌恶离去——毕竟这等腌臜事,与【我】晏府嫡子的身份判若云泥。
岂料【我】竟走到粪池边,打量片刻后道:“我来吧。”
我和陈婶同时愣住。
晏公子要亲自掏粪?这比看见母猪上树还离奇!
“公、公子,使不得……”陈婶嗫嚅着。
“无妨。”【我】说罢,抄起旁边一根粗木棍,就要往粪池里探。
“等等!”我慌忙拦住【我】,“公子,这太脏了,我来就好!” 就算我怕得要死,也不能让【我】去做这等折辱身份的事!
【我】却对我轻笑:“傻阿楚,这等事哪能让你动手?”
眼看木棍就要触到粪水,我忽然想起阿楚记忆里的偏方——用热水冲!
“公子且慢!”我急声道,“用滚水冲!阿楚以前试过!” 其实记不清有没有试过,但此刻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我】顿了顿,放下木棍:“好,试试。”
我飞跑到厨房,拎来一桶刚烧开的滚水。
【我】接过水桶时,指尖在桶壁上顿了顿,终究是咬牙将热水倾入粪池。
随着热气蒸腾,堵塞物竟渐渐松动,粪水“哗啦”一声向下流去。
“通了!”陈婶拍着手笑起来。
我和【我】同时松了口气,【我】额角竟渗出细密的汗珠。
“阿楚,你真机灵。”【我】看向我的眼神带着真切的赞许,让我脸颊发烫。
幸好没让【我】真去捅粪,不然我怕是要愧疚到魂飞魄散。
【我】又待了会儿,确认粪池彻底通畅才离开。
【我】走后,陈婶攥着我的手笑得合不拢嘴:“你看晏公子对你多上心!连掏粪这等事都肯为你做!”
“陈婶,话不能这么说……”我窘迫地摆手。
“怎么不能?”她撇撇嘴,“依我看,晏公子是真心待你!你可得抓住机会,嫁进晏府,往后就不用跟着我苦哈哈地捣药了!”
嫁进晏府?我心里猛地一沉。
如今的我是药铺痴女阿楚,如何能踏入高门?
更何况,若真嫁过去,面对【我】自己,这算什么荒唐戏码?
越想越乱,我匆匆躲回房间。
望着墙上那幅画像里傻笑的“自己”,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
【我】对阿楚的好,当真是因为情愫?
若真是如此,我这顶着他人躯壳的魂灵,又该何去何从?
此后几日,我开始悄悄观察【我】,盼能寻到换回肉身的线索。
却发现【我】对我愈发依赖,甚至会在我面前流露脆弱。
那日【我】来时面色不佳,我忍不住问:“公子怎的了?”
【我】叹口气,摇头道:“只是有些乏。”
看着【我】眉宇间的疲惫,我心头微酸。
从前的晏辰何等矜贵骄傲,何时显露过这般倦怠?
“公子若累,便歇歇吧。”我小声道。
【我】却忽然看向我,眼底漾起笑意:“有你在,便不累了。”
我:“……”
晏辰,你这土味情话倒是信手拈来。
【我】静坐片刻,忽然轻声说:“阿楚,有时我觉得,自己像忘了什么重要的事。”
我心里咯噔一响,难道【我】察觉了什么?
“总觉得……好像有段记忆空了一块。”【我】望着窗外,眼神迷茫,“可怎么也想不起来。”
忘了重要的事?难道是关于魂穿的记忆碎片?
“公子别多想……”我强作镇定,心湖骤起雷鸣般的鼓点,涟漪撞碎了所有假装的平静。
【我】转过头,对我展颜一笑,那笑容里竟带着孺慕般的依赖:“嗯,有你在,便什么都不怕了。”
看着【我】眼中倒映的阿楚,我忽然涌起强烈的愧疚。
【我】将此刻的我视作唯一的依靠,却不知这副躯壳里藏着的,正是【我】自己失落的魂灵。
我必须尽快找到换回肉身的法子,不仅为了我自己,也为了眼前这个日渐依赖着阿楚的晏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