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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湘玉端坐在榆木柜台后面,指头尖捏着一枚铜钱,对着油灯翻来覆去地看。

铜钱边缘有些毛糙,字口也模糊了。

她叹了口气,把这枚和其他几十枚一样成色的铜钱小心地放进一个粗布钱袋里。

指尖能清晰地摸到每一处磨损的凹陷。

“老白,”她头也不抬,声音带着榆木算盘珠子的干涩,“这个月的税钱,还差三两七钱。”

白展堂正拿着块灰扑扑的抹布,有一下没一下地擦着靠近门口的桌子。

那桌子腿有些瘸,用一小叠废纸垫着。

听到话,他动作没停,只“嗯”了一声。

抹布划过桌面,留下淡淡的水痕,很快又被空气吸干。

“差得不多,”他又补了一句,声音不高,像是说给自己听,“想想办法。”

“办法?”佟湘玉终于抬起头,眼角细细的纹路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深了些,“米价涨了,盐价也涨了。对面新开的那家悦来客栈,掌勺师傅是从太原府请的,一道‘醋溜鱼片’卖得比咱的‘麻辣鱼鳞’还便宜两个铜子儿。咱的招牌……快成门板上的积灰了。”

后院传来“咚”的一声闷响,接着是郭芙蓉压着嗓子的叫骂和吕秀才慌乱的劝解。

大概又是搬酒坛子闪了腰。

佟湘玉没动,只把视线转向门外。

七侠镇的青石板街在暮色里泛着湿漉漉的光,刚下过一阵小雨。

行人不多,个个步履匆匆,脸上带着为生计奔波的倦意。

跑堂的郭芙蓉一瘸一拐地拎着空酒壶进来,额发被汗水粘在额角。

她没像往常那样大声抱怨,只把壶往柜台上一顿,发出沉闷的响声。

“秀才呢?”佟湘玉问。

“在后头揉腰呢,”郭芙蓉喘了口气,自己倒了碗凉白开,咕咚咕咚灌下去,“那破坛子,底儿都不平了。早知道就该让李大嘴去搬。”

“大嘴在灶房,”白展堂插话,抹布甩到肩上,“跟那半扇猪较劲呢,说今儿个要不把肉炖烂糊,他就不姓李。”

灶房里适时地传来剁骨头的沉重声响,一下,又一下,震得柜台上的瓷碗轻轻磕碰。

吕秀才揉着后腰,慢腾腾地从后院挪进来。

脸色有些发白,青布长衫蹭了一块灰。

“芙……郭姑娘也是不小心,”他先开口,声音带着点气虚,“那酒坛着实是重了些。”

郭芙蓉瞥他一眼,没说话,又给自己倒了碗水。

莫小贝从楼上下来,怀里抱着几本皱巴巴的课本。

“嫂子,”她喊了一声,声音有些哑,“先生说明日要交笔墨钱,五十文。”

佟湘玉捏着钱袋的手紧了紧,没立即应声。

过了一会儿,她才说:“晓得了。先去把功课做了。”

莫小贝“哦”了一声,走到靠窗那张比较稳当的桌子边,摊开书本。

屋子里暂时只剩下李大嘴的剁肉声,和莫小贝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夜幕完全落了下来。

白展堂点亮了大堂的几盏油灯,光线昏黄,勉强照亮一方天地。

蚊虫绕着灯罩飞舞,投下细碎晃动的影子。

客人断断续续来了几拨。

多是熟面孔,点一壶最便宜的烧刀子,两碟茴香豆或盐水花生,就能耗上大半个时辰。

说话声也高不起来,嗡嗡地响成一片。

跑堂的郭芙蓉脸上挤不出多少笑意,动作倒是利索,只是端盘子放碗时,动静总比寻常大了些。

吕秀才坐在柜台一角,就着灯光核对着之前的账本,眉头微微蹙着。

“掌柜的,”他抬起头,犹豫了一下,“上月赊账的,又有几家没来结。”

“哪几家?”佟湘玉眼皮没抬。

“东街卖炊饼的武家,西市打铁的赵爷,还有……河码头的几个力夫。”

佟湘玉沉默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粗布钱袋粗糙的表面。

武大郎的炊饼生意一日不如一日。

赵打铁的儿子年前病了,家里掏空了积蓄。

那些力夫,扛一天的包,换来的钱刚够一家老小糊口。

“再等等。”她说。

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跑堂的郭芙蓉送走一桌客人,看着桌上留下的寥寥几个铜板,和几乎没怎么动的花生碟子,撇了撇嘴。

她伸手捏起一颗丢进嘴里,慢慢嚼着。

白展堂走过去,动作熟练地把桌子擦干净,盘子叠起来。

“省着点力气。”他低声说。

郭芙蓉没应,喉头动了动,把花生咽了下去。

李大嘴终于从灶房钻出来,满头大汗,围裙上沾着油渍和血点。

“开饭不?”他瓮声瓮气地问,眼神有些疲惫。

晚饭摆在堂屋正中的大桌上。

一盆混着些零碎肉块的白菜炖粉条,一碟酱萝卜,一筐掺了麸皮的烙饼,还有一锅能照见人影的稀粥。

没人说话,只有碗筷碰撞的细碎声响。

莫小贝掰了块烙饼,小口小口地咬着,眼睛盯着碗里的粥。

跑堂的郭芙蓉吃得很快,稀里呼噜喝了两碗粥,啃了半张饼,就放下了筷子。

吕秀才吃得慢,一根酱萝卜要嚼很久。

李大嘴捧着个海碗,蹲在灶房门口吃,身影融在门外的黑暗里。

佟湘玉只喝了小半碗粥,就搁下了。

她看着桌上那盆白菜炖粉条,里面零星的肥肉片已经被人挑拣干净了。

“明天,”她开口,声音有些干,“我去趟钱庄。”

所有人都停了动作,看向她。

白展堂眉头皱了起来:“又去?上次借的那笔,利钱还没……”

“不然呢?”佟湘玉打断他,声音不高,却让白展堂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税银拖不得。小贝的笔墨钱也拖不得。”

她没看任何人,目光落在虚空里。

“我再跟钱掌柜说道说道,看能不能……再缓几日。”

晚饭后,跑堂的郭芙蓉帮着白展堂收拾碗筷。

吕秀才点亮一盏油灯,继续核对他的账本。

莫小贝被赶上楼温书。

李大嘴在灶房刷洗厚重的铁锅,水声哗啦。

佟湘玉独自坐在柜台后,那个粗布钱袋放在手边。

她拿出一个上了锁的小木匣,打开,里面是几张薄薄的银票和一些散碎银子。

她仔细点了一遍,又锁好。

手指按在冰凉的木匣盖上,很久没有挪开。

第二天是个阴天。

乌云低低地压着七侠镇的屋顶。

佟湘玉换了身半新的靛蓝布裙,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揣着那个小木匣出了门。

她走得很稳,背挺得笔直。

同福客栈的招牌在风中轻微地吱呀作响。

白展堂拿着工具,试图把那张瘸腿桌子修得牢靠些。

郭芙蓉提着木桶,用鬃刷蘸着水,用力刷洗着门前的石阶。

水花溅湿了她的裤脚。

吕秀才坐在门口,就着天光看书,时不时抬头望一眼街口。

李大嘴在后院劈柴,斧头落下,木柴应声裂开,露出里面干涩的纹理。

莫小贝趴在二楼的窗户边,看着下面忙碌的人,看了一会儿,又缩回头,拿起桌上的《女诫》,翻了两页,烦躁地推到一边,从枕头下摸出本边角卷起的《江湖异闻录》。

快到中午时,佟湘玉回来了。

她的脚步和出门时一样稳,脸色也看不出变化。

只是走进大堂时,随手拂了拂衣袖,仿佛要掸掉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

众人都停了手里的活计,目光投向她。

“看啥看?”佟湘玉走到柜台后,把空了的木匣放回去,声音平静,“该干嘛干嘛去。”

她顿了顿,补充道:“税钱凑上了。小贝的笔墨钱,一会儿自己去拿。”

没有人欢呼,也没有人多问。

白展堂继续低头敲打桌子腿。

郭芙蓉扔下鬃刷,转身进了后院,声音闷闷地传来:“我再去搬坛酒。”

吕秀才合上书,起身倒了碗温水,放到柜台边。

“掌柜的,喝口水。”他小声说。

李大嘴从灶房探出头:“掌柜的,晌午想吃点啥?还有点昨儿的剩骨头,我熬点汤?”

“随便。”佟湘玉端起碗,喝了一口水。

水温吞吞的。

下午,难得的出了会儿太阳。

光线透过客栈大堂的窗户,在地上投下几块模糊的光斑。

郭芙蓉搬完酒坛,坐在门槛上,看着街对面悦来客栈进出的客人。

那边门口站着个穿新棉布褂子的伙计,脸上堆着笑,声音洪亮地招呼着。

“瞧他那德行,”郭芙蓉嗤了一声,“跟捡了金元宝似的。”

吕秀才坐在她旁边不远处,闻言抬头看了看对面,又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在地上划拉着。

“听闻他们掌柜的,和县衙的钱师爷是远亲。”他声音很低。

“怪不得。”郭芙蓉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

白展堂修好了桌子,正试着把它放平稳。

“哪儿都有这样的事。”他淡淡地说,把垫桌脚的废纸抽出来,揉成一团。

李大嘴端着一盆和好的面从后院过来,准备蒸晚饭的馒头。

看见太阳,他停下脚步,眯着眼看了看天。

“这天儿,怕是还要下雨。”

果然,入夜后,又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

雨点打在瓦片上,声音细密而绵长。

客人比昨晚更少。

只有两个躲雨的行人,要了壶茶,坐在角落里低声说话。

佟湘玉让白展堂早点打了烊。

门板合上,隔绝了外面湿冷的街道和模糊的雨声。

大堂里只点着一盏油灯。

几个人围坐在桌边,都没说话。

莫小贝在楼上温习功课,偶尔传来翻书页的声音。

李大嘴把明天要用的豆子泡上,也坐了过来,搓着粗糙的手掌。

“掌柜的,”郭芙蓉忽然开口,打破了沉寂,“咱这客栈……还能撑多久?”

话一出口,吕秀才轻轻碰了她一下。

白展堂抬眼看了看佟湘玉。

佟湘玉脸上没什么表情,手指慢慢捻着灯罩边缘。

“撑不下去也得撑。”她说。

声音不高,却像石头落在实地上。

“实在不行,”李大嘴瓮声瓮气地说,“我……我回乡下种地去,也能省下一口嚼谷。”

“你走了谁做饭?”郭芙蓉立刻反驳,“就你那点工钱,省下来能顶啥用?”

李大嘴张了张嘴,没吭声,低下了头。

“我……”吕秀才犹豫着开口,“我或许可以去找个抄写书信的活计,贴补一些……”

“得了吧你,”郭芙蓉打断他,“你那手字,也就记账还能将就。再说,这镇上认得字的都没几个,谁找你抄书?”

吕秀才的脸在灯光下有些泛红,抿紧了嘴唇,不再说话。

白展堂一直沉默着,这时忽然站起身。

“我出去转转。”

他没拿伞,拉开门,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外的雨幕里。

佟湘玉看着那扇重新合上的门,许久,轻轻叹了口气。

“都歇着吧。”她说。

雨还在下。

第二天,雨停了,但天依旧阴沉。

佟湘玉起得很早,在院子里看了看堆在墙角、有些受潮的柴火。

白展堂从外面回来,衣角沾着泥点,手里提着个小布袋。

“买了点新米,”他把袋子递给迎出来的李大嘴,“陈米快吃完了。”

李大嘴接过,掂了掂,没说什么,转身进了灶房。

上午,邢育森挎着刀,慢悠悠地踱进客栈。

“佟掌柜,早啊。”他招呼着,眼睛在大堂里扫了一圈。

“邢捕头早,”佟湘玉从柜台后拿出包好的税银,推过去,“劳您跑一趟。”

邢育森接过,掂了掂,揣进怀里。

“好说,好说。”他笑了笑,眼角堆起皱纹,“最近……没啥事儿吧?”

“托您的福,还过得去。”佟湘玉语气平淡。

邢育森又闲扯了几句,目光在略显空荡的大堂和有些褪色的桌椅上看了一圈,终于起身。

“成,那你们忙,我再去别处转转。”

送走邢育森,佟湘玉站在门口,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街角。

她转身,对正在擦桌子的白展堂说:“把后面那间堆放杂物的屋子收拾出来。”

白展堂动作一顿:“收拾它干啥?”

“租出去。”佟湘玉说,“便宜点也行,总能换几个钱。”

那屋子又小又潮,窗户还漏风。

白展堂没再多问,点了点头:“成,下午就弄。”

收拾屋子的时候,灰尘很大。

郭芙蓉被呛得连连咳嗽,一边用力拍打着废旧桌椅上的积灰,一边抱怨:“这破地方,鬼才来住!”

吕秀才用一块破布捂着口鼻,帮着把一些用不着的旧物搬出来。

他的长衫很快蹭满了灰。

莫小贝也跑来帮忙,把她以前玩过的几个残缺的泥人、木偶捡出来,看了看,又默默放到要扔掉的那堆东西里。

李大嘴忙完灶房的活,也过来搭把手。

他力气大,把一张沉重的破旧木板床从屋里扛了出来。

“这床腿都快烂透了,”他喘着气说,“扔了吧?”

“别扔,”佟湘玉站在门口看着,“找点木头,修修还能用。”

白展堂拿着锤子和几根木条过来,蹲下身,开始敲敲打打。

整个下午,客栈后院都响着收拾整理的动静。

傍晚时分,那间小屋总算勉强能住人了。

打扫出来的垃圾堆在墙角,像个小丘。

众人都累得够呛,身上、脸上都是灰扑扑的。

吃饭的时候,气氛依旧沉闷。

稀粥更稀了,烙饼里的麸皮似乎也多了些。

吃完饭,郭芙蓉没像往常那样立刻回房,而是走到后院,坐在井沿上,看着那堆垃圾发呆。

吕秀才跟了出来,站在她身后不远处。

“芙……郭姑娘,”他轻声说,“要不……我明天真去问问抄书的活?”

郭芙蓉没回头,声音有些哑:“说了不用。你好好把账管明白就行了。”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郭芙蓉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天无绝人之路。”

她说完,转身朝自己房间走去。

背影在渐浓的暮色里,显得有些单薄。

吕秀才看着她的背影,许久,轻轻叹了口气。

夜里,佟湘玉独自坐在大堂。

油灯如豆。

她拿出账本,一页一页地翻看。

上面的数字,一笔一笔,都是开销,进项却寥寥。

她合上账本,揉了揉眉心。

窗外,传来打更人梆子的声音,悠长而寂寥。

三更天了。

她起身,准备回房。

经过后院时,她看到那间收拾出来的小屋门开着一条缝。

白展堂正站在里面,手里举着盏小油灯,仰头看着屋顶。

“看啥呢?”佟湘玉走过去,低声问。

“好像有点漏雨。”白展堂指了指屋顶一角,“明天得找点瓦片补上。”

佟湘玉顺着他的手指看去,那片屋顶颜色深暗,确实有渗水的痕迹。

“嗯。”她应了一声。

两人沉默地站在狭小、还带着霉味的屋子里。

油灯的光晕摇曳着,将他们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壁上,模糊而扭曲。

“睡吧。”过了一会儿,佟湘玉说。

她转身离开。

白展堂吹熄了油灯,也跟了出来,轻轻带上门。

门轴发出干涩的“吱呀”声,在寂静的夜里传得很远。

第二天,是个难得的大晴天。

阳光炙热,很快把连日阴雨带来的潮湿水汽蒸腾起来,空气中弥漫着土腥味和东西发霉的混合气息。

佟湘玉一早就在门口挂了个简陋的木牌,上面用墨笔写着“赁屋”二字。

字是吕秀才写的,不算好看,但工整。

一个上午,有几个人在门口驻足看了看,探头朝里面张望几眼,又摇着头走了。

直到下午,一个穿着打补丁的粗布衣服、背着个破旧包袱的年轻汉子,在牌子前犹豫了很久,才怯生生地走进来。

“请……请问,”他声音很小,带着浓重的口音,“这屋……咋租?”

佟湘玉打量着他。

汉子面色黧黑,手掌粗大,指甲缝里嵌着洗不掉的泥垢。

像个在附近找活干的苦力。

“一个月,三百文。”佟湘玉报了个价。

这是她能接受的最低价格。

汉子愣了一下,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嘴唇嗫嚅着:“能……能再便宜点不?二百文……成不?我……我刚到这边,活计还没定……”

佟湘玉看着他窘迫的样子,沉默了片刻。

“二百五十文,”她说,“不能再少了。要先付钱。”

汉子脸上闪过一丝挣扎,最后还是点了点头,颤抖着手从怀里摸出个干瘪的钱袋,数出二百五十个铜钱,一个个放在柜台上。

铜钱碰撞,发出零零落落的脆响。

“住可以,”佟湘玉一边把钱收起来,一边说,“不许带闲杂人等回来,夜里不许吵闹。”

“晓得了,晓得了,谢谢掌柜的!”汉子连连躬身,抱着包袱,跟着白展堂去了后院那间小屋。

郭芙蓉靠在柜台边,看着那汉子的背影,撇了撇嘴。

“三百文都掏不出……”

“少说两句。”佟湘玉打断她。

有了这二百五十文,似乎并没有改变什么。

客栈的生意依旧清淡。

对面的悦来客栈,门口挂起了红灯笼,据说请了个说书先生,晚上能吸引不少客人。

喧闹声偶尔会顺着风飘过来一点。

同福客栈里,只能听到李大嘴在灶房叮叮当当的切菜声,和郭芙蓉收拾桌椅时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莫小贝从学堂回来,脸上带着闷闷不乐。

“怎么了?”吕秀才问。

“没什么。”莫小贝把书包扔在桌上,发出“哐当”一声。

佟湘玉看了她一眼:“又在学堂惹事了?”

“没有!”莫小贝提高声音,眼圈却有点红,“就是……武家姑娘说咱家客栈快倒闭了,说你们都准备去要饭了!”

众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郭芙蓉眉毛竖了起来:“放她娘的屁!我找她去!”

“站住!”佟湘玉喝道。

郭芙蓉停在门口,胸口起伏着。

“小孩子嚼舌根子,你也当真?”佟湘玉看着莫小贝,“客栈倒不了。咱也饿不死。”

她的声音很稳,没有任何波动。

莫小贝吸了吸鼻子,没再说话,抓起书包跑上了楼。

傍晚,那个租屋的汉子回来了,手里提着个小纸包,里面是两个硬邦邦的馒头。

他低着头,快步穿过大堂,钻进后院自己的小屋,关上了门。

夜深了。

佟湘玉照例坐在柜台后核算一天寥寥的进项。

后院隐约传来压抑的、像是咳嗽又像是呜咽的声音。

很轻,断断续续。

她动作停了一下,侧耳听了听。

声音又消失了。

只有风吹过院中那棵老槐树枝叶的沙沙声。

她低下头,继续拨弄算盘。

珠子碰撞的声音,在寂静里格外清晰。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

租屋的汉子每天早出晚归,回来时总是带着一身疲惫。

那间小屋的屋顶,白展堂抽空上去补了几片瓦,暂时不漏雨了。

税银交了上去,莫小贝的笔墨钱也交了。

但米缸里的米还是在不断减少。

柴火也快烧完了。

这天,李大嘴看着见底的米缸和空了大半的柴房,搓着手找到佟湘玉。

“掌柜的,米只够明天一顿了。柴也……”

佟湘玉正在缝补一件旧衣服,针尖顿了一下。

“知道了。”

她放下针线,起身回到自己房间。

过了一会儿,她拿着一个绸布包着的小物件走出来。

那是一只成色普通的玉簪子,是她嫁妆里带来的。

“老白,”她把簪子递给白展堂,“去当了吧。换点米和柴回来。”

白展堂看着那簪子,没有接。

“这是你……”

“快去。”佟湘玉把簪子塞进他手里,语气不容置疑。

白展堂握紧了簪子,冰凉的触感。

他什么也没说,转身出去了。

郭芙蓉靠在门边,看着白展堂的背影,又看看佟湘玉空荡荡的发髻,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

下午,白展堂回来了。

背回了半袋米,和一捆不算干燥的柴火。

他把当票和剩下的几十个铜钱交给佟湘玉。

佟湘玉接过当票,看了一眼,塞进袖子里。

铜钱放进那个粗布钱袋。

钱袋依旧轻飘飘的。

晚饭时,桌上难得地有了一盘炒鸡蛋。

黄澄澄的,油光闪亮。

没人动筷子。

“吃啊,”佟湘玉拿起一块烙饼,掰开,“都看着干啥?”

李大嘴给自己夹了一筷子鸡蛋,闷头吃起来。

郭芙蓉也伸出了筷子。

吕秀才小心地夹了一小块,放进莫小贝碗里。

莫小贝看着碗里的鸡蛋,又看看佟湘玉梳得整齐、却没有任何饰物的头发,低下头,默默扒着饭。

夜里,起了风。

吹得窗户纸呼呼作响。

佟湘玉躺在床上,睁着眼,听着窗外的风声。

隔壁房间,传来郭芙蓉和吕秀才低低的说话声,听不清内容,但语气似乎有些争执。

后院,那个租屋的汉子大概在做梦,含糊地嘟囔了几句梦话。

更远处,隐约传来对面悦来客栈模糊的喧嚣,说书先生醒木拍桌的声音,像一声遥远的闷雷。

她翻了个身,面朝着墙壁。

墙壁上有细小的裂纹,在黑暗中看不真切。

第二天清晨,天色灰蒙蒙的。

佟湘玉起得比平时更早。

她打开客栈大门,看着清冷的街道。

几个早起的摊贩正在支起摊位,动作缓慢而机械。

空气中飘着豆浆和油炸果子的微弱香气。

她深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

白展堂也起来了,正拿着扫帚打扫门前。

“今天天气还行。”他说。

“嗯。”佟湘玉应了一声。

她转身回到柜台后,拿出账本和笔墨。

笔尖在砚台里蘸了又蘸,墨汁浓黑。

她开始记录新的一天。

第一笔,是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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