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在颠簸的土路上行驶了很久,终于抵达矿区。
眼前的景象却让江甯屏住了呼吸。
巨大的矿坑裸露在赤道的阳光下,像大地的伤疤。
坑底和边缘,密密麻麻都是皮肤黝黑的矿工,他们大多赤着上身,汗水和泥土混合在一起,在阳光下闪着光。
矿工们挥舞着简陋的工具,在尘土飞扬中艰难地挖掘着。
而矿坑的边缘和关键路口,站着一些手持步枪,穿着迷彩服的武装人员。
他们来回巡视,枪口有意无意地对着下方劳作的矿工,与其说是在保护,不如说更像是在监视和威慑,警告着所有人不要轻举妄动。
这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紧张感。
机器的轰鸣,监工的呵斥和矿工偶尔的咳嗽声混杂在一起,冲击着江甯的耳膜。
她感到一阵窒息般的压抑和恐惧,脚步不自觉地慢了下来,甚至有些不想踏进这个充满压迫感的地方。
“跟紧阿诺德。”霍弋的声音这时在耳边响起
江甯赶紧小跑两步,紧紧跟在阿诺德身后,几乎要贴着他的背,低着头,不敢看那些持枪者的眼睛,更不敢多看矿坑下那些麻木劳作的背影。
两分钟后,一个穿着军装的黑人壮汉大笑着迎了上来,用力拍了拍霍弋的肩膀,说着口音很重的英语:“霍弋,我的朋友。这片矿区,我桑科替你看了半个月了,够意思吧?”
他张开手,露出满口白牙,“我的表示呢?”
霍弋脸上没什么表情,淡淡地回应:“老规矩,桑科将军。”
说完示意了一下阿诺德,阿诺德立刻递过去一个黑色手提箱。
桑科将军掂量了一下箱子,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爽快,我就喜欢和你做生意。”
这时,他才注意到阿诺德身后的江甯。
她的亚洲面孔和纤细身形在这里显得格格不入,桑科挑了挑眉,眼神带着玩味:“霍弋,这位漂亮的东方小妞是谁,你的女人?”
霍弋面不改色:“翻译,等会儿需要她帮我看看文件细节。”
桑科将军的目光在江甯身上扫视了一圈,显然不太信,但霍弋的身份摆在那里,他也没再追问,只是嘿嘿笑了两声。
一行人走进简陋的矿区办公室,霍弋和桑科开始用英语交谈一些矿区的产量,安保和利润分成的事情。
江甯紧张地坐在角落,手指无意识地绞着防护服的衣角,心脏狂跳。
衬衫下的那个微型摄像机像在发烫,她甚至能感觉到它细微的震动。
她努力想听清他们的对话,但紧张和周围环境的嘈杂让她听得断断续续,只捕捉到钻石,份额,武器等零散的词。
就在这时,矿区外围传来一阵激烈的争吵和喧哗声,紧接着是几声刺耳的枪响。
人群一阵骚动。
阿诺德立刻靠近霍弋,低声道:“先生,是隔壁秃鹫的人又来闹事了,想抢边界矿脉。”
霍弋还没说话,桑科将军已经不耐烦地挥了挥蒲扇般的大手,一脸凶悍:“小事,霍弋,交给我,在我的地盘上撒野?”
他朝旁边几个手下吼了几句土语,那几个彪悍的武装分子狞笑着,端着枪快步朝冲突方向跑去。
很快,外围的枪声变得更加密集和混乱,夹杂着惨叫和更激烈的打斗声。
每一次枪响都像直接打在江甯的神经上,让她浑身发抖。
她死死抓住阿诺德的衬衫后摆,指甲都快嵌进布料里,声音带着哭腔,几乎是在哀求:“阿诺德,我、能不能先回车上?我…我害怕……”
霍弋的余光扫到了她泫然欲泣的样子,但他只是端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装作没看见。
阿诺德为难地看向霍弋。
霍弋的手指在粗糙的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两下。
阿诺德会意,低声对江甯说:“再等十分钟,江小姐,十分钟后我们就走。”
这十分钟对江甯来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她低着头,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每一次枪声都让她瑟缩一下,脑子里全是那个女警的话。
视人命如草芥的战争贩子。
江甯看着霍弋那高大冷漠的背影,一股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如果他真是那样的人,手上沾满了无辜者的鲜血,她该怎么办,怎么面对他。
怎么面对自己身为警察的哥哥,复杂的情绪堵在胸口,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地涌了上来,无声地滑落。
十分钟一到,霍弋果然准时结束了谈话,转身就走。
江甯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立刻紧紧跟上。
回到相对封闭的防弹越野车上,隔绝了外面的喧嚣和尘土,她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但眼泪却流得更凶了,肩膀一抽一抽的。
霍弋看着她哭得可怜兮兮的样子,皱了皱眉,伸手把她拉进自己怀里。
动作不算温柔,但声音却意外地放低了些:“吓到了?”
江甯被他圈在怀里,抬起一张梨花带雨的小脸,眼睛哭得红红的,鼻尖也红红的,可怜巴巴地点点头。
霍弋看着她这副模样,嘴角扯起一抹笑,但笑意未达眼底:“这不是你自己非要跟来的吗?现在又哭成这样,是什么意思,觉得我欺负你了?”
江甯瘪着嘴,眼泪汪汪地看着他,想反驳又不敢,满眼的委屈和控诉。
他被她这眼神看得心头莫名一软,那股被她卧底行为挑起的火气似乎也消了些。
片刻,霍弋叹了口气,用指腹有些粗鲁地抹掉她脸上的泪水,解释道:“我不是那种克扣虐待工人的人,刚才那是其他矿主派来抢地盘闹事的,桑科的人去处理。我的人没动手,只是正当防卫。”
江甯还是不信,她潜意识里已经认定霍弋在这里也是那种残酷剥削,视人命如无物的黑心老板。
她低着头,眼泪吧嗒吧嗒掉在防护服上。
霍弋看着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气笑了,按下车窗,对车外的阿诺德吩咐了几句。
阿诺德走到矿坑边缘,用土语喊了几句。
很快,两个瘦高的黑人矿工小跑着过来。他们皮肤黝黑,脸上带着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