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时分,镇国公府张灯结彩,正厅内红毯铺地,数十张檀木案几整齐地排列着。丫鬟们端着珍馐美味穿梭其间。
朱漆大门前的马车络绎不绝,今日是国公府为失而复得的嫡女举办的洗尘宴,都城大半权贵都应邀前来。
宾客盈门,珠翠满堂,本该是一片喜气洋洋的祥和之景,此刻却弥漫着窃窃私语。
“镇国公夫妇竟然还办这洗尘宴,这嫡女就算找回来,也是个身子不洁、没有教养的野丫头……”
“就是说呀,听说之前是公主府的婢女,粗鄙不堪。”
“再说了,谁知道这婢女究竟是不是真千金?听说国公夫人是凭着她身上的长生锁认出来的。”
“长生锁这东西,照着仿造一个又不难……”
慕青棠站在走廊的阴影处,嘴角微不可察地上扬。
她瞥了一眼站在她身旁,面容十分不耐烦的慕荣盛,故作担忧地叹道:“哥哥,这可怎么办呀。爹娘都说了不办这洗尘宴了,姐姐她硬要办,这下好了,大家都来看咱们的笑话。”
慕荣盛胸口涌起一阵烦躁。
自从那个所谓的“妹妹”回府,外面就一直流传着不堪入耳的传言,让他也被同窗耻笑。
他本就不悦,此时又听这丢人的宴席是赵玖鸢非要办的,顿时怒意四起。
“辱我镇国公府门楣,这个扫把星!我迟早要把她赶出去!”慕荣盛眉头紧锁。
“大小姐到!”管事突然高声通传。
厅内霎时一静,所有目光齐刷刷投向门口。
慕荣盛冷着脸转身,却在看清来人时呼吸一滞。
赵玖鸢身着颜色淡雅的渐变纱裙,款款而入。裙摆处绣着银线暗纹,行动间如月光流淌。
她不再梳着公主府婢女的简单发髻,而是将乌发挽成惊鸿髻,一支简简单单的白玉簪斜插其间,衬得脖颈修长如天鹅。
那张过于瘦削的脸,此时已经因为这几日流水般的补品和修养,而变得柔润。略施粉黛后,细长的柳叶眉衬得她双眸更加大而明亮,长而浓密的睫毛在脸上投下浅浅的阴影。
她的样貌虽然算不得惊艳绝伦,但至少也与几日前那个灰头土脸、一身狼藉的婢女毫无关系。
“这……这还是那个婢女吗?”有宾客小声惊呼。
“女儿拜见父亲、母亲。”赵玖鸢向主座行礼,声音清冷如泉。
沈夫人看着她这身装扮,眸中满是惊喜。
她上前轻抚女儿的衣袖:“鸢儿,这衣裳……”
赵玖鸢微微一笑:“回母亲,女儿知道,若是请人来新制衣裳,定会赶不上宴席,便自己改了一件。绣样是跟江南绣娘学的,虽比不得府上绣工精致,倒也勉强能穿。”
镇国公闻言,微微蹙眉,觉得有些丢面子。可宾客皆在,他也不好当众教训人。
慕荣盛听见赵玖鸢的话,冷哼一声,低声嘀咕道:“哗众取宠。下等人就是下等人,进了国公府还改不了这寒酸的样子!”
但前来赴宴的妇人们都纷纷侧目欣赏起赵玖鸢的衣裳。虽然能改衣不足为奇,但能改得如此别致,绝非寻常闺秀所能。
宴席开始后,赵玖鸢坐在沈夫人下首位。与女眷们共处一厅。
大家纷纷来敬酒,她因伤无法喝酒,只能以茶代酒。她对每一个前来的人报以浅浅的微笑,对那些探究的目光视若无睹。
众人发现,她身上丝毫没有乡野丫头的气息,就连用餐的姿势都十分得体。
赵玖鸢察觉到那些诧异的目光,心中暗自庆幸。
虽然她从前只是个婢女,可毕竟跟在堂堂公主身边,倒也见了不少世面。毕竟,玄瑶的宾客,一向都是十分尊贵的。
如何用餐,席间有哪些规矩,搞不好她比那些名门闺秀都更加清楚。
赵玖鸢心中有些感慨。
这一次,她终于不再是卑躬屈膝的下人,而是与达官显贵同坐一席的贵女。
只是,她并不觉得快活。她心中还一直惦记着赵溪冷和赵溪明。
虽然这几日她的日子好过了许多,可她丝毫没有忘记,自己的弟弟妹妹还在远郊过着清苦的生活。
也不知赵溪冷被谢尘冥刺激过后,有没有什么改变……
“慕大小姐,听说你曾经在公主府做奴婢?”以为穿着玫红襦裙的贵女突然高声问道,眼底毫不掩饰地泛着恶意的光。
厅内顿时一静。
沈夫人握紧了酒杯,准备起身为自己女儿辩驳,却被赵玖鸢按住,只听她不慌不忙地回答。
“确有此事。养父养母去世,家贫无以自给,承蒙公主收留,在府中做些浆洗洒扫的活儿。”她声音平静,仿佛在说别人的事。
“只是浆洗洒扫?”那贵女不依不饶,“那我怎么听说,你不但奉命与驸马试婚,还与府中的幕僚和侍卫总管拉拉扯扯?这以后,还有哪家公子敢上国公府提亲呢?”
赵玖鸢感觉到无数目光如箭矢一般射向自己。
她仔细打量了一番这个女子,似乎从前在玄瑶的宴席上也曾见过她,是兵部尚书家的李小姐。
此时看她与慕青棠坐在一处,赵玖鸢便知晓她与慕青棠关系极好。
“这位姑娘,看起来也是未出阁的小姐,不知怎么会对那些腌臜流言如此感兴趣?”赵玖鸢她唇角微微勾起,眼底却冰冷如霜。
“姑娘的意思是说,公主教导无方,府中的下人……卖俏行奸?”
“你……”李家小姐心一慌,“我何时这么说公主了?”
她瞥了一眼身旁的慕青棠。她只是想替自己的好姐妹出口气,没想到倒惹了一身脏水。
此时的慕青棠,却全然不出声,似乎也没有替她解围的意思。
李小姐只能愤愤道:“大小姐休要血口喷人,我不过是听说……”
“听说?”赵玖鸢笑了笑,扬声道,“姑娘若是没有证据,就莫要乱说,若是让公主知道姑娘以讹传讹,恐怕会怪罪下来。”
李小姐咬了咬牙,她忽然冷笑一声:“再怎么说,大小姐曾经是公主的试婚婢女,此事曾呈报陛下,总不会有错吧?”
赵玖鸢看向她的眼眸带了一丝寒意。还未开口说话,就听下人通报。
“公主驾到!”
说曹操曹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