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时樾还嫌弃旁人,他一个走后门进来的人,也配挑挑拣拣。”
“他怕是担心一不小心,呲同席一身尿么?”
周围的嘲笑声越来越大。
奇怪的是,一向重视规矩的三长老,罕见的没有开口制止。
时樾低垂着头,指尖攥紧,用力到发白。
声音恼怒的拔高几分,“还不快滚!”
林小鹿被吼得有些发懵。
耳边那些带着恶意的嘲弄,她简直不能更熟悉。
心里一时有些失望。
原来换了一个地方,也是如此么?
这些人好像与林家那些坏孩子,也没什么不同,都有点坏。
林小鹿肩膀耷拉下来,对学堂的期待,削减了不少。
她垂下小脑袋,不想为难时樾,就要往前排走。
林乐柠以为她受了委屈,顿时不乐意了。
猛地站了起来。
“你谁呀?夫子都说可以随便坐,凭什么你说不行?”
“你要是不想和小鹿一起,你自己换位置!”
她气呼呼仰着头,刚才忙着和同席打招呼,没听清旁人嘲弄的话。
时樾缓缓抬起头。
苍白的脸颊,瘦弱到凹陷,声音低哑。
“我走不了。”
他手掌下滑,落在木质的椅子扶手上。
那椅子似乎是特制,下面有两个大轮子,可以方便挪动。
林乐柠微微一怔,下意识道:“你腿坏了么?”
话落,她意识到失言,有些懊恼的闭上嘴。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林小鹿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齐耀侧着身,懒懒抬起眼皮,对着林小鹿扬了扬下巴。
“理那个瘸子干嘛,一天天没个人味儿。”
“就是啊。”李胜嬉笑的回过头,痞里痞气,提高嗓音,“你怕是不知道,时樾这么大的人了,还会拉尿在裤子里,小心坐在他旁边,哪天摸到一手屎。”
此言一出,时樾头垂得更低了。
周围的嘲笑声,也越发清晰。
齐耀蹙了蹙眉,一脚踹过去,“你去别的地方坐!”
李胜险些摔倒,满脸不情愿,就见齐耀已经对林小鹿招手。
“你坐本少爷身边来。”
李胜一肚子的不满,只能咽下去,抱着东西,坐去斜前方的位置。
林小鹿已经大概捋顺情况。
她看着时樾紧绷的脊背,微微歪头,脚步一转,直接坐了回去。
“我就坐这里。”
清脆的声音带了几分坚定。
时樾下意识侧头,露出一张极漂亮的脸。
秾丽的长相,仿若盛开的芍药花,让人移不开眼,上挑的眼尾晕染着自然的粉韵,风流含情。
可惜那动人心魄的风姿,被垂散的发髻遮掩,让人只能注意到他阴郁的外壳。
整个人,仿若被雨水打湿的山水画,美丽,静默,颓唐又淡薄。
林小鹿突然眼睛一亮。
声音越发清亮,“我不走,我喜欢这里。”
小哥哥长得这么好看,怎么会是坏人呢。
她若是走了,旁人会更嘲笑小哥哥。
齐耀怔忪片刻,气恼地别过脸,冷冷转身,“随你便!”
没有眼光的丫头,等她同时樾一起,被大家孤立,就知晓后悔了。
时樾唇畔动了动,不知怎的,竟没再开口赶人。
见这边安静下来,三长老放下半遮住脸颊的书简,开始授课。
“把符纸都拿出来,今天学习离火符……”
他转身,在身后的木板上,画下离火符的模样,底下的人纷纷拿出符纸,毛笔沾染朱砂,灌注灵力起笔。
在三长老的课上,所有人都不敢怠慢。
唯有两个人,呆呆的坐在那里,没有动弹。
林小鹿苦着脸,从储物袋中拿出锦盒。
盒子里空荡荡,仅有几块黄色的碎片,都已经用不了了。
“完蛋了……”
她小声嘟囔一声,下意识看向身边的时樾。
手臂轻轻碰了碰他,“小哥哥,你有符纸么?”
时樾浑身一僵。
“没有。”
他指尖在桌上临摹,一遍遍重复符咒的轨迹,显然对画符很是喜爱。
林小鹿轻轻点头,看向林乐柠的方向,还不等她开口,眼前多了个高大的身影。
三长老站在身前,脸色有些冷。
“若是不想上老夫的符咒课,就去后面罚站。”
据他所知,林小鹿是沈琮的关门弟子,沈琮那个性子,绝不会短缺了她。
符纸一类的东西,对旁人来说或许昂贵。
对林小鹿来说,估计只是一句话的事。
她连符纸都不准备,实在太过敷衍。
三长老脸色越发阴沉,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戒尺重重敲击桌面,眼神示意林小鹿出去。
林小鹿蔫头蔫脑的起身,站到后面的墙壁处。
刚刚站定,就听到车轮滚动的声音。
身旁多了一个人影。
时樾滚动着椅子,难堪的低着头。
他腿上放着一个小木板,显然还在画符咒。
林小鹿嘴角翘起,有人陪着,顿时不寂寞了。
“小哥哥,你也来啦?”
“咱俩还是同席哎!”
她声音带着雀跃,仿佛这是什么让人高兴的事,一点感知不到众人隐约落下的嘲弄。
时樾手掌用力,默默挪动轮椅,往窗边靠了靠。
两人之间多了一个空隙。
林小鹿脚步微动,立马跟了上来。
“刚才有点热,这里凉快多了。”
初春的天气一天一变,今日的太阳很大,林小鹿身上穿着法衣,本身又爱动,身上暖乎乎的。
时樾不自在的攥紧拳头。
他不习惯与人这般近。
他抿了抿唇,“你能否……”
鼓足勇气的话刚开口,耳边突然传来一阵热气。
“小哥哥。”
时樾浑身一僵。
林小鹿捂着小嘴,又靠近些,趁着三长老没看这边,做贼似的开口。
“小哥哥,咱俩可以换个位置么?我想站在外面。”
这里靠近门口,风有点大。
时樾穿着单薄,身子骨又弱,此时已经有些冷了。
他想了想,还是挪动轮椅,与林小鹿换了位置。
本以为这样林小鹿该消停了。
却发现她的目光越发热烈,刺得时樾浑身不自在。
他难堪的低头,看着身下的轮椅,眼神阴郁。
“看够了么?”
想笑就笑吧,这样的目光,他早就习惯了。
他忍无可忍的抬起头。
却对上一双清澈的眸子。
林小鹿眼睛亮晶晶,羡慕的看着他身下,“真好呀……”
“什么?”
时樾一愣,准备好的尖锐反驳,顿时堵在喉中。
奇怪的看着林小鹿。
感受到他的目光,林小鹿抬起头,有些不好意思的戳着手指。
小声问道:“小哥哥,你能起来,让我坐会儿么?”
时樾:???
“我起不来。”
他一时分不清,这是不是什么新型嘲讽,语调不含感情,脸色绷得很紧。
“我知道啊。”林小鹿机灵的点头,一把拉过身前的椅子,“你坐这里。”
又指了指轮椅,理所当然道:“小鹿坐这里,嘿嘿。”
她看出来了,三长老不管坐轮椅的。
打架太累了,她也想坐一会。
时樾别过头,“不行。”
“真的不可以么?”林小鹿眼巴巴看着时樾,跺了跺站得有些酸的脚,可怜兮兮的伸出一根小手指,“一小会儿也不可以么?”
“闭嘴!”
他是疯了才会同意。
“小哥哥~~~”声音甜到发腻。
冰凉的手臂,被一双暖和的小手抱紧,轻轻摇晃。
时樾捂着胸口,长吸口气,似是在压抑怒火。
片刻后——
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
椅子上多了个黑着脸的少年。
林小鹿盘腿坐在轮椅上,发出舒服的喟叹。
“唔……”
得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