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夜雨，终于淅淅沥沥地落下，冲刷着长街中心的狼藉。扭曲变形的警车残骸浸泡在混着油污和血水的泥泞里，破碎的玻璃在霓虹折射下闪烁着妖异的光。刺鼻的硝烟味、汽油味、血腥味，混杂着消防栓喷涌出的自来水那特有的铁锈腥气，形成一股令人作呕的污浊气息，弥漫在凝固般的空气中。水雾弥漫，红蓝光芒早已熄灭，只剩下远处街灯和店铺招牌投来的、破碎而迷离的光影。在这片由他一个字造就的废墟中心，凌九霄孑然而立。玄袍在细密的雨丝中微微拂动，雨水落在他身周尺许，便如同撞上无形的壁垒，悄然滑落，溅不起丝毫水花，更沾不湿他一片衣角。
他微微阖眼，鼻翼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这污浊的气息，这混杂着恐惧、痛苦、绝望以及城市本身工业废气的驳杂能量场，如同最劣质的毒瘴。然而，就在这令人厌恶的“毒瘴”深处，一丝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却迥异于稀薄天地灵气的奇异“灵蕴”，如同沉入淤泥的萤火，被他强大无匹的神魂感知精准地捕捉到了。
这丝“灵蕴”……驳杂、狂躁、充满负面意念，却蕴含着一种……凡俗生命挣扎求存时迸发的、原始的、混乱的生命力。与他所知的任何仙灵之气都截然不同，更像是……被污染扭曲的生命本源碎片？
蝼蚁之巢，亦有可取之物？凌九霄冰冷的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审视。他需要力量，任何形式的力量，哪怕是最污秽的源头。修复这具残破凡躯，恢复哪怕一丝真正的仙元，都需要海量的能量。这污浊世界的稀薄灵气如同杯水车薪，而这丝奇异的“灵蕴”，虽然同样稀薄驳杂，却似乎……更容易被这具凡躯吸收转化？
他心念微动，一缕微弱却坚韧如钢丝的神魂之力悄然探出，如同最精密的探针，精准地刺入那弥漫在废墟和伤员身上的、由恐惧和绝望凝聚的“灵蕴”之中。
嘶——！
一种极其细微、如同冰针刺入骨髓的阴寒感顺着神魂反馈回来。驳杂的意念碎片——警察临死前的绝望、旁观者极致的惊骇、伤者撕心裂肺的痛楚……如同最肮脏的潮水试图侵蚀他的神念。凌九霄眉头都未皱一下，万载仙尊的心境早已磨砺得如同混沌磐石，万邪不侵。他运转起一门源自九幽魔域、专门吸纳炼化负面能量的禁忌秘法残篇——【吞元噬魄诀】（简化版）。此法门在仙界属于邪道，为仙家所不齿，但在此刻灵气荒漠，却是最合适的“求生”手段。那缕被强行剥离、提纯的“恐惧灵蕴”，如同被无形的漩涡牵引，丝丝缕缕地没入凌九霄的身体。过程极其缓慢，效率低下得令人发指，且伴随着强烈的杂质污染感，如同吞咽混杂着沙砾的腐肉。但对于这具濒临崩溃的凡躯而言，这微弱而污秽的能量，却如同久旱逢甘霖，强行注入了一丝生机。
断裂的肋骨传来细微的麻痒感，最致命的内脏出血被这股阴寒的能量暂时压制、粘合。身体的剧痛减轻了微不可察的一分。代价是，一股更深的寒意和隐隐的戾气，在他眼底沉淀。
力量，哪怕是污秽的力量，也比彻底的虚弱要好。
“呃……咳……” 不远处，一个被冲击波掀飞、撞在墙角的特警挣扎着动了动，发出痛苦的呻吟。他的一条腿呈现出不自然的扭曲，防弹头盔碎裂，额头淌着血，眼神涣散，充满了对未知力量的巨大恐惧。他挣扎着，试图去摸腰间可能掉落的通讯器。
凌九霄的目光淡漠地扫过。蝼蚁的挣扎，毫无意义。他没有补刀的兴趣。这些凡人的生死，在他眼中与路边的草芥并无区别。他需要的，是尽快离开这片狼藉之地，找到一个相对安静且能持续获取这种“污浊灵蕴”的源头。这城市……似乎有不少地方，散发着类似的、更浓郁的气息。
他抬步，准备再次融入霓虹深处。
“站……站住！” 一个嘶哑、微弱，却带着某种执拗的声音，从另一堆扭曲的警车残骸后传来。
一个身影，艰难地推开了压在身上变形的车门。是那个最初在巷口持枪、被凌九霄弹指碎枪的警察！他半边脸被血污覆盖，一条手臂无力地垂着，显然也受了不轻的伤，但眼神却死死盯着凌九霄，里面没有了最初的恐惧，反而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属于执法者的偏执和……殉道般的愤怒。
“你……你休想……逍遥法外！” 他挣扎着，用唯一能动的手，颤抖着指向凌九霄，声音断断续续，却异常清晰：“我……我看见了……你……不是人！是怪物！但……法律……会审判你！国家……不会放过你！”
他的话语，在这片死寂的废墟中，显得格外刺耳和……可笑。
凌九霄的脚步顿住了。
他缓缓转过身，目光第一次真正地、带着一丝微妙的“兴趣”，落在这个重伤垂死却依旧敢对他咆哮的蝼蚁身上。那目光，不再是纯粹的漠然，而是如同高高在上的神灵，饶有兴致地观察着一只试图撼动巨树的蝼蚁，带着一丝……冰冷的戏谑。
“审判？” 凌九霄的声音很轻，仿佛怕惊扰了这难得的“乐子”。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比万年寒冰更冷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丝毫温度，只有一种俯瞰尘埃的、令人绝望的嘲弄。“凭你？凭这……蝼蚁的规矩？”他微微抬手，并未指向那警察，而是对着他身后远处，一栋在雨幕中灯火辉煌、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那是江城的权力象征之一——市政大厦。
“还是……凭那里面，自以为掌握规则的……另一群蝼蚁？”警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不是因为伤势，而是因为对方话语中那赤裸裸的、对一切世俗权威的彻底蔑视！凌九霄不再看他，仿佛已经失去了兴趣。他最后的话语，如同冰冷的判决，清晰地烙印在废墟中每一个尚有意识的幸存者耳中：“告诉那些蝼蚁。”“吾名，凌九霄。”“若欲审判，便来。”“带着你们的规则，你们的武器，你们的……无畏。”“本尊在此，静候蝼蚁的……挑战。”话音落下，他玄袍微动，身影如同融入雨幕的幽灵，在破碎的霓虹光影中几个闪烁，便彻底消失在长街尽头，只留下一片死寂的废墟、冲天而起的水柱、闪烁的警车残骸灯光，以及……满地身心俱碎、被恐惧和颠覆彻底淹没的凡人。雨水冲刷着血迹，却冲刷不掉空气中弥漫的、名为“凌九霄”的恐怖印记。
苏映雪蜷缩在更远处一个黑暗的报亭后，浑身湿透，瑟瑟发抖。她听清了那警察的质问，更听清了凌九霄那如同神谕又如同魔咒的回应。“吾名，凌九霄……”“静候蝼蚁的……挑战……”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狠狠扎进她的心脏，带来刺骨的寒意和无边的恐惧。那个曾经懦弱无能的废物丈夫，那个她视若尘埃避之不及的男人……如今，竟以如此恐怖、如此……非人的姿态宣告了他的存在！
她看着那片如同被巨兽蹂躏过的战场，看着那些在雨水中呻吟挣扎的警察，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尖叫：
江城，要变天了！
不，是这个世界……要因为这个男人的降临，而彻底颠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