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的秋意渐浓,刺史府的庭院里,枫叶染上了醉人的红。
龙天策对冷月的态度,确实在玉倾城的潜移默化中,悄然发生着变化。
起初,他只是在玉倾城的“撮合”下,偶尔与冷月同桌用膳。玉倾城总会有意无意地提起冷月的好:“妹妹今日又采了些安神的草药,说是给你泡着喝,能解公务的乏。”“白狐部落送来的皮毛,妹妹亲自给你缝制了件披风,说是比汉人的棉袍更抗风。”
龙天策听着,嘴上不说,心里却渐渐有了数。他并非铁石心肠,冷月的细心和那份小心翼翼的讨好,他都看在眼里。尤其是有一次,他处理公文到深夜,倦得趴在案上睡着了,醒来时发现身上盖着一件带着淡淡草药香的毯子,桌角放着一碗温热的醒酒汤——侍女说是冷月半夜起来,见书房灯亮着,特意送来的。
那一刻,龙天策心中某个坚硬的角落,悄然软了下来。
他开始尝试着回应冷月的善意。她送来的草药茶,他会主动端起来喝;她缝制的披风,他在外出考察时穿上了;甚至在她提及白狐部落的困境时,他会认真地听着,偶尔提出一两句建议。
冷月感受到了这份变化,脸上的笑容渐渐多了起来,眼中的委屈也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小心翼翼的欢喜。她开始跟着玉倾城学汉人的礼仪,学做中原的菜肴,努力地想要融入这个家。
府里的气氛,也变得越来越融洽。
这日晚膳后,玉倾城让侍女沏了茶,屏退左右,单独留下了龙天策和冷月。
“天策,” 玉倾城捧着茶杯,语气温和,“如今府里人多了,事也杂了。我身子重,很多事顾不过来。冷月妹妹刚来,也不熟悉府里的规矩。我想着,把白鸽和颜清,派到你们院里,帮着打理打理。”
白鸽和颜清,是玉倾城的贴身侍女。白鸽活泼机灵,手脚麻利;颜清沉稳细心,识字断文,都是玉倾城一手调教出来的心腹。
龙天策闻言,眉头微蹙。他明白玉倾城的意思,这是要让她的人来“服侍”自己,说好听点是帮忙,说难听点……是监视?还是……
他看向玉倾城,却见她眼神坦荡,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真诚:“她们俩跟着我多年,忠心可靠。你公务忙,冷月妹妹又不熟悉汉人的规矩,有她们在,能省不少心。而且,她们也能在一旁,教教妹妹府里的事。”
冷月也有些惊讶,她没想到玉倾城会把自己的心腹派来,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只是低下头,手指绞着衣角。
龙天策沉默了片刻。他看着玉倾城隆起的小腹,看着她眼中那份坦然的信任,忽然明白了她的用意。她不是不信任自己,也不是不信任冷月,她是在用这种方式,向自己,也向冷月,传递一个信号:这个家,她是主心骨,无论添了谁,都改变不了这一点。同时,也是在为自己和冷月之间,搭建一座更顺畅的桥梁。
“你安排便是。” 龙天策最终点了点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却也有对妻子这份良苦用心的理解。
玉倾城笑了,眼中闪过一丝欣慰:“那我这就叫她们过来。”
很快,白鸽和颜清就来到了厅中,对着龙天策和冷月盈盈一拜:“奴婢白鸽\/颜清,见过将军,见过夫人。”
“往后,你们就好生伺候将军和冷月夫人。” 玉倾城吩咐道,“凡事多听、多看、多做,少言。”
“是,谨遵公主吩咐。” 两人齐声应道。
当晚,龙天策便歇在了冷月的院中。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留下。冷月既紧张又欢喜,手脚都有些不知所措,还是白鸽和颜清在一旁提醒,才勉强将一切安排妥当。
内室的门轻轻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光线。
龙天策坐在床边,看着站在不远处,脸颊绯红的冷月,又看了看侍立在一旁的白鸽和颜清,心中忽然有些感慨。他从未想过,自己的生活会变成这样。
“你们……” 他刚想说些什么。
“将军早些歇息吧,奴婢们在外间候着,有事您喊一声就行。” 白鸽机灵,立刻带着颜清退了出去,还体贴地带上了门。
内室里,只剩下龙天策和冷月。
冷月低着头,声音细若蚊蚋:“将军……”
龙天策看着她局促不安的模样,想起了玉倾城白天的话,想起了她为这个家的付出,心中的最后一丝别扭也消散了。他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冷月的手。她的手有些凉,微微颤抖着。
“早些睡吧。” 他的声音,比平时温和了许多。
冷月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惊喜,随即又低下头,任由他握着,脸颊红得像院里的枫叶。
门外,玉倾城并没有立刻离开。
她站在廊下,听着内室里渐渐安静下来,只有偶尔传来的低语,和白鸽、颜清刻意放轻的脚步声。秋风吹过,带来桂花的甜香,也吹散了她心中最后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她缓缓抬起头,望着夜空中那轮皎洁的明月,嘴角忽然勾起一抹释然的笑容。
这笑容,不同于往日应付场面的端庄,也不同于看着龙天策和冷月关系缓和时的欣慰,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轻松的、带着掌控感的笑意。
她想起了小时候在宫中,父皇教她放风筝的情景。父皇说,放风筝的诀窍,不在于把线拉得多紧,而在于懂得松紧有度。线太紧,容易断;线太松,风筝就飞远了,再也拉不回来。最好的办法,是让风筝在天上自由地飞,看似无拘无束,却始终有一根线,牢牢地握在自己手里。
龙天策,就像那只风筝。
他有他的天空——幽州的政务,边疆的安稳,甚至……偶尔的儿女情长。她不能把他捆在身边,那样会窒息,会失去他原有的光彩。
所以,她接受了冷月,甚至把自己最信任的婢女派去他身边。这看似是“松手”,实则是用一种更智慧的方式,将线握得更牢。
她知道,龙天策的心里,最重要的位置永远是她的。他对冷月的接受,有感激,有责任,或许也会有几分怜惜,但那份历经九年风雨、生死与共的深情,是任何人都无法替代的。
白鸽和颜清在他身边,不仅能照顾他的起居,更能让她及时知道他的近况,知道他没有偏离“轨道”。这就像风筝线,既能让他自由飞翔,又能在必要时,轻轻一拉,便让他知道回家的方向。
“该松则松,该紧则紧……” 玉倾城轻声呢喃,眼中闪烁着慧黠的光芒。
她转身,在侍女的搀扶下,缓缓向自己的院落走去。步伐从容,背影坚定。
月光洒在她身上,为她隆起的小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属于他们这个家的“新篇章”,确实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开启了。它或许不够纯粹,或许充满了妥协和智慧的博弈,但只要核心不变——只要龙天策的心还在,只要这个家还能安稳和睦,还能成为他征战沙场、治理一方的坚实后盾,那么,这篇章就是成功的。
内室的灯,不知何时熄灭了。
廊下的风,带着秋夜的凉意,却吹不散玉倾城心中的暖意。她知道,明天醒来,太阳依旧会升起,幽州的政务依旧繁忙,府里的日子也会继续。而她,会像那个最娴熟的放风筝人,稳稳地握着手中的线,看着属于她的那只风筝,在自己的天空里,飞得更高,更远,却永远不会迷失方向。
这,就是她为自己,为龙天策,为这个家,续写的“新篇章”。它不完美,却足够真实,足够坚韧,也足够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