杞县的“凤鸣学堂”,在玉倾城的精心打理下,渐渐有了模样。青砖灰瓦的校舍虽不奢华,却窗明几净;三十余名女学生,虽衣衫朴素,却眼神清亮,每日的读书声、织布声,交织成一曲别样的晨歌。
然而,玉倾城并未止步于此。她深知,若想真正打破“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桎梏,仅让女子识几个字、会几样女红远远不够。她要做的,是从根上改写世人对女子的认知——她们不仅能操持家务,更能习文识礼,甚至能如男子般,涉猎“六艺”,拥有开阔的眼界和独立的思想。
这日清晨,凤鸣学堂的女学生们,发现各自的案几上,多了一本崭新的教材。封面用素色锦缎装裱,上面是玉倾城亲笔题写的三个字——《凤鸣集》。
“这是……新的课本?” 杏花(第一个入学的贫农女儿)好奇地翻开,只见里面的内容,与她之前学的《千字文》截然不同。
开篇并非“三从四德”,而是“女子者,天地之秀,阴阳之精,亦可明事理,辨是非,助家国”。
内容更是包罗万象:既有基础的识字、算术,也有讲解农桑、纺织技艺的篇章;有选取《诗经》《楚辞》中歌颂女性独立、智慧的诗句,也有讲述历史上着名女性(如花木兰、冼夫人)的故事;甚至还有专门的章节,讲解简单的律法常识,教女子如何保护自己和家人的权益。
“这……这教材,竟是公主殿下亲自写的?” 有知晓内情的女学生,忍不住惊呼。
消息传出,杞县再次哗然。
郑三的绸缎铺里,一个账房先生拿着偷偷抄录的《凤鸣集》片段,脸色煞白地递给郑三:“会长,您看……这凤凰公主,简直是胆大包天!这写的是什么?‘女子亦可助家国’?简直是离经叛道!”
郑三接过抄本,越看眉头皱得越紧,到后来,手指因愤怒而微微颤抖:“荒谬!荒谬至极!她这是要把天下的女子都教‘坏’了!照她这么教,女子都要争着抛头露面,都要跟男人抢饭碗,这世道还不乱了套?”
他原以为,女子学堂不过是玉倾城一时兴起,教些粗浅的文字,哄哄那些没见过世面的村妇罢了。却万万没想到,她竟亲自撰写教材,字里行间,全是对传统礼教的挑战!
更让他措手不及的是,几日后,凤鸣学堂传出消息——凤凰公主将亲自授课,且学堂新增了“六艺”课程,由她与龙天策麾下的几位女眷共同教授。
“六艺?” 杞县的老秀才听闻此事,差点惊掉了下巴,“礼、乐、射、御、书、数?那是国子学里教给王公贵族子弟的东西!她竟要教给一群丫头片子?尤其是‘射’和‘御’,那是弯弓射箭、驾马拉车的技艺,女子学这些,成何体统!”
质疑声、怒骂声,如同潮水般涌向凤鸣学堂。郑三等人更是暗中煽风点火,说这是“牝鸡司晨”的凶兆,预示着杞县将有大乱。
然而,玉倾城对此置若罔闻。
开课那日,她身着一身利落的湖蓝色骑装,亲自站在了学堂的空地上。冷月、颜清、白鸽,也都换上了便于活动的服饰,分立两侧。
冷月依旧是一身劲装,腰间挎着弓箭,眼神锐利如昔——她将教授“射”与“御”。这些年的军旅生涯,让她的骑射功夫,丝毫不输男子。
颜清捧着一卷竹简,气质温婉——她负责“书”与“数”。她出身书香门第,一手簪花小楷清丽娟秀,算术更是精准。
白鸽则抱着一架七弦琴,笑容明媚——她擅长“乐”。在龙天策府中,她常以琴音舒缓众人的疲惫,对乐理颇有研究。
而玉倾城自己,则亲自教授“礼”。只是她所教的“礼”,并非刻板的尊卑等级,而是人与人之间的尊重、交往的得体,以及对家国的责任感。
“今日,我们开始学‘射’。” 玉倾城的声音清亮,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你们或许会问,女子为何要学射箭?我告诉你们,学会射箭,不仅能强身健体,更能在危难时刻,保护自己,保护家人。这不是男子的专利,而是每个人都该拥有的本领。”
说罢,冷月上前一步,取过一把特制的小弓(比男子用的轻),搭上箭矢,对准远处的靶子(用稻草扎成)。只见她凝神屏气,手腕轻扬,“嗖”的一声,箭矢稳稳射中靶心。
女学生们发出一阵惊呼,眼中闪烁着好奇与羡慕。
“谁先来试试?” 冷月的声音,虽清冷却温和。
杏花犹豫了一下,举起了手。她从小在田间劳作,手臂有几分力气。
冷月耐心地教她握弓、瞄准、发力。杏花第一次尝试,箭矢偏得离谱,引得其他学生一阵轻笑。但她并未气馁,在冷月的指导下,一次又一次地练习。
玉倾城站在一旁,看着杏花倔强的身影,眼中露出欣慰的笑容。她知道,打破偏见的第一步,就是让这些女孩相信,自己能做到。
与此同时,“礼”的课堂上,玉倾城正为学生们讲解《诗经·邶风·击鼓》中的“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这句话,世人多以为是男女情爱,但在我看来,更重要的是‘责任’二字。” 玉倾城的目光扫过学生们,“无论男女,都该对自己的选择负责,对身边的人负责。夫妻之间,应是相互扶持,而非一方依附另一方;家国之间,应是人人有责,而非只靠男子冲锋陷阵。”
她的讲解,新颖而深刻,让女学生们听得入了迷。
颜清的“书”课上,她教的不仅是笔画,更是文字背后的意义。她写下“安”字,解释道:“宝盖头代表家,下面是‘女’,可见古人也知,家中有女子,才能安宁。女子并非附庸,而是家的根基。”
白鸽的“乐”课上,她弹奏的并非靡靡之音,而是激昂的《从军行》。“音乐不仅能悦人耳目,更能鼓舞人心。你们听这旋律,感受到的是保家卫国的壮志,这壮志,女子亦应有之。”
这一幕幕,被偷偷围观的百姓看在眼里,也被郑三派来的人报回了府邸。
郑三坐在太师椅上,听着手下的汇报,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
“她……她们真的在教女子射箭?还讲什么‘女子亦可保家卫国’?” 郑三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是……是啊,会长。” 手下的人,声音也有些发虚,“听说……还有不少百姓,觉得凤凰公主说得有道理,甚至有人说,要是自家女儿能学会这些,将来也能有出息……”
“反了!简直是反了!” 郑三猛地一拍桌子,上好的紫檀木桌面,竟被他拍得裂开一道缝,“六艺是圣人传下的学问,是给男子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用的!她们一群女子,学这些何用?是想造反吗?!”
旁边的王大户,脸色也难看至极:“会长,这凤凰公主,比她丈夫手段还狠。龙天策是动我们的钱袋子,她这是要动我们的根啊!要是女子都学聪明了,都能自己挣钱、自己保护自己了,谁还会听我们的?谁还会任由我们摆布?”
这句话,说到了郑三的心坎里。
他们这些地头蛇,之所以能在杞县作威作福,不仅靠着钱财和权势,更靠着对百姓的愚弄——让他们安于现状,让女子依附男子,让所有人都觉得“命该如此”。可玉倾城的所作所为,恰恰是在教这些最底层的人,尤其是女子,觉醒、反抗、掌握自己的命运。
这比龙天策修水利、办学堂,更让他们恐惧。
“不行!绝不能让她们继续下去!” 郑三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我们必须想办法,把这凤鸣学堂给砸了!”
“可是……” 另一个豪强犹豫道,“凤凰公主毕竟是公主,龙天策虽然被贬,但在杞县也有不少人手。我们要是硬来,怕是……”
郑三猛地站起身,在屋里焦躁地踱步。他想反驳,却发现自己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砸学堂?师出无名,只会惹来百姓的反感。散布谣言?玉倾城的所作所为,光明正大,百姓看在眼里,谣言早已不攻自破。
他第一次感到如此无力,仿佛自己坚守的整个世界,都在玉倾城和她的女学生们面前,一点点崩塌。
凤鸣学堂的操场上,杏花终于射中了靶子,虽然只是边缘,却足以让她欢呼雀跃。其他女学生也纷纷上前尝试,笑声、鼓励声,回荡在杞县的上空。
玉倾城看着这一幕,心中清楚,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这些地头蛇的震惊与愤怒,只是暂时的,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但她无所畏惧。
当第一支由女子射出的箭矢,稳稳落在靶上时;当第一首由女子弹奏的《从军行》,引得路人驻足时;当第一本由女子撰写的、颠覆传统的教材,被学生们捧在手心时,一个属于女子的“新篇章”,就已经悄然开启。
这篇章,或许布满荆棘,却充满了希望。它预示着,女子不再是依附于男子的藤蔓,而是能与男子并肩而立的乔木;不再是被禁锢在闺阁中的金丝雀,而是能翱翔于天地间的凤凰。
玉倾城抬头望向天空,冬日的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温暖而明亮。她知道,自己和这些女孩,正在书写的,不仅是杞县的历史,更是整个大唐,乃至更远未来的,一段崭新的传奇。而那些被震得“五雷轰顶”的地头蛇们,终将明白,时代的车轮滚滚向前,任何试图阻挡它的力量,都终将被碾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