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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梦泽,烟波浩渺三万顷,水汽氤氲如梦似幻。此地乃水元精气汇聚之所,亦是修真界幻阵第一宗“云梦仙宗”的山门所在。然今日,浩渺烟波间却弥漫着肃杀寒意。泽国深处,九座由万年寒玉雕琢而成的“弱水莲台”破水而出,莲台之上,九名身着水蓝云裳、面覆轻纱的云梦仙子盘膝而坐,气息交融,清冷如月。
为首者,正是云梦仙宗当代圣女——云梦璃。她眸若寒潭,指尖一枚羊脂白玉簪流转着迷蒙水光,正是其本命法宝“弱水簪”,亦是操控此方水元大阵的枢纽。
“起阵!” 云梦璃清冷的声音如同碎玉落冰盘。
嗡——!
九座莲台光芒大放!莲瓣舒展,喷吐出九道凝练如实质、色泽幽蓝的“弱水之精”!弱水之精并非凡水,其重逾万钧,鸿毛不浮,更可侵蚀元神!九道弱水精流在空中交汇、融合,化作一道笼罩方圆百里的巨大水幕,如同倒扣的琉璃巨碗,轰然罩向青石村!
**三千弱水镜湖阵**,成!
阵成刹那,异象陡生!
青石村四周,不再是熟悉的田野山峦,而是凭空升起了万丈高的、平滑如镜、流淌着幽蓝水光的巨大水壁!水壁之内,空间扭曲折叠,村中的房屋、树木、人影,在水壁上被无限折射、复制、扭曲,形成无数光怪陆离、层层叠叠的虚影幻境!更可怕的是,这些虚影并非死物,它们如同活了过来,倒映出每个人内心最隐秘的恐惧、最深的执念、最不堪的回忆!
“不…不要过来!” 一名村民看着水壁上倒映出的、多年前失足淹死的爱子正浑身滴水地向自己爬来,发出凄厉的惨叫,竟拔出柴刀狠狠砍向自己的脖颈!鲜血喷溅在幽蓝水壁上,瞬间被吸收,了无痕迹。
“是我的!都是我的!” 另一名贪婪的货郎看着水壁上倒映出的金山银山、绝世美人,双目赤红,狂笑着扑向水壁,身体瞬间被粘稠的弱水吞噬、溶解!
镜湖阵内,心魔丛生,自戕惨剧接连上演!幽蓝水壁如同贪婪的巨口,吞噬着生灵的精血与神魂,滋养着大阵运转。水壁的高度,正随着惨剧的发生,缓缓攀升!被困其中的青石村,如同坠入一个不断下沉的幽蓝噩梦!
李长生家的小院,同样被万丈水壁封锁。扭曲的镜影在院墙上晃动,倒映出石磨化为噬人巨口、灶台裂缝喷涌黑火、池塘水化为血海…种种可怖幻象直逼心神!瓦盆里的小红鲤疯狂撞击盆壁,似乎想逃离倒影中那吞噬自己的血盆大口。
李长生坐在藤椅上,看着水壁上扭曲的、张牙舞爪的“自己”,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拿起蒲扇,对着灶膛口扇了扇,似乎想让火更旺些。
就在这时,一只通体赤红、翅膀薄如蝉翼、在阳光下闪烁着金属光泽的红蜻蜓,轻盈地飞过混乱的院落。这是王小石前些天在溪边芦苇丛捉到,用细线拴着玩了一会儿又放生的,取名“小剪”。它似乎不受幻阵影响,灵巧地避开水壁上扭曲的光影,被院角石磨泄流槽口附近,一小洼未被弱水侵蚀、残留着乳白色地乳光泽的积水所吸引。
小剪轻盈地落在水洼边缘,细长的尾巴优雅地弯曲,尾尖如同最精密的探针,轻轻点入那层薄薄的、泛着温润光泽的灵乳水膜之中。
叮!
一声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如同玉珠落盘的轻响!
一圈极其细微、却异常清晰的乳白色涟漪,以蜻蜓尾尖点落处为中心,瞬间荡漾开来!
这圈涟漪扩散的韵律,其波峰与波谷交替的频率,其蕴含的源自大地温养秩序的微弱波动,竟在扩散至水洼边缘、触及那幽蓝弱水水壁的瞬间——
与镜湖大阵核心、那九座弱水莲台能量流转、维持空间稳定的核心震荡频率——产生了毁灭性的**共振**!
嗡——咔!
如同冰面被投入了一颗烧红的铁球!青石村上空,那平滑如镜、覆盖百里的巨大幽蓝水幕,在蜻蜓尾尖点落涟漪荡开的同一刹那,其核心阵眼处(正对着村口老槐树的上方),猛地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碎裂声!
一道细长、漆黑、边缘闪烁着不稳定幽蓝电光的裂痕,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光滑如镜的水幕之上!
裂痕出现的瞬间,如同点燃了连锁反应的引信!
咔嚓!咔嚓!咔嚓!
无数道同样的漆黑裂痕,以那道核心裂痕为起点,向着四面八方、向着上下左右,如同疯狂蔓延的蛛网,瞬间爬满了整片巨大的幽蓝水幕!裂痕所过之处,平滑的水镜面如同破碎的琉璃,寸寸崩裂!折射出的万千心魔幻影如同泡沫般接连破碎、湮灭!
“噗——!!!”
云梦泽深处,盘坐于中央莲台的云梦璃如遭雷击!她头顶那枚温润流转的弱水玉簪,发出一声凄厉的哀鸣,“砰”地一声炸裂成亿万点细碎的玉粉,簌簌飘落!她面纱下的绝美容颜瞬间失去所有血色,一口混合着冰蓝碎晶的鲜血狂喷而出,染红了身下的寒玉莲台!气息瞬间萎靡到极点。
轰隆隆隆——!!!
失去了核心维系的三千弱水镜湖阵,彻底崩溃!万丈高的幽蓝水壁如同失去了支撑的琉璃穹顶,轰然坍塌、倾泻!粘稠沉重的弱水如同天河倒灌,砸向大地!
然而,诡异的是,这足以淹没山岳的弱水洪流,在触及青石村地界的瞬间,仿佛遇到了无形的堤坝,竟被硬生生地阻隔、分流,贴着村落的边缘轰然冲过,未能侵入村落分毫!只在村外犁出数道深不见底的沟壑。
水退之后,村周显露的景象令人毛骨悚然!
原本的田野、道路、甚至几处低矮的土坡,此刻竟裸露出层层叠叠、数以百计的人类白骨!白骨姿态各异,有的保持着挥刀自戕的姿势,有的蜷缩成团,有的伸手指向虚空…皆是被镜湖阵吞噬、连神魂都未能逃脱的修士遗骸!幽幽磷火在白骨间飘荡,诉说着大阵的残酷。
小院内,水壁幻象消失,阳光重新洒落。那只点破了灭世水镜的红蜻蜓“小剪”,似乎被刚才水壁崩溃时散逸的弱水寒气波及,无力地坠落在石磨旁残留的灵乳水洼里,细长的翅膀沾湿了,徒劳地轻轻颤动。
李长生放下蒲扇,走到水洼边,弯腰,伸出两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捏住小剪湿漉漉的翅膀根部,将它从水里捞了出来。
他走到窗边,将这只失去了生机的红蜻蜓轻轻放在窗台上晾着。薄如蝉翼的翅膀在阳光下依旧折射着绚丽的光泽,只是不再扇动。
“这翅膀透亮,” 李长生看着那对翅膀,又回头瞥了一眼自家灶屋窗户纸上一个被风吹破的小洞,自言自语般说道:
“晾干了,”
“糊个窗洞,”
“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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