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咻——!”
尖锐的破空声撕裂了血海翻腾的尖啸,那半块燃烧着未散尽灵光、边缘还带着灼热温度的龟甲,如同被无形之手牵引的死神飞镰,带着元婴老怪自爆的余威,直扑李长生佝偻的后心!
李长生正全神贯注地对付膝头那把豁口锄头。他皱着眉,粗糙的手指抠着锄刃根部嵌进去的几粒暗红色石屑——那是刚才锄头崩在石桩上留下的。石屑坚硬无比,混着泥土,牢牢卡在豁口里。
“这啥玩意儿…粘得真紧…”他嘟囔着,指甲用力刮着,发出“嘎吱嘎吱”的刺耳声响。他完全没察觉到身后的致命危机,只觉得后脖颈被什么东西带起的劲风扫了一下,有点凉。
就在龟甲锋锐的边缘即将洞穿他破旧棉袄的刹那——
李长生抠石屑的手指猛地一滑!
“哎哟!”他下意识地缩手,身体也因这动作微微前倾了一下。
噗!
龟甲没有击中后心,却结结实实地砸在了他因前倾而微微拱起的右肩胛骨上!
那力道极大,如同被一柄沉重的铁锤狠狠擂中!
“呃!”李长生猝不及防,闷哼一声,整个人被这股巨力推得向前一扑,膝盖上的豁口锄头“哐当”一声掉在脚边的泥地里。他狼狈地趴倒在那个被他刨出的小坑旁,下巴差点磕在暗红色的石桩上。
剧痛从肩胛骨传来,火烧火燎。他呲牙咧嘴,挣扎着用手撑地想爬起来,嘴里含糊地骂着:“他娘的…哪个缺德玩意儿乱扔石头…”
他的手胡乱地在身边摸索,想找个支撑点。右手正好按在了那块刚刚砸中他的“罪魁祸首”——那半块还带着余温的龟甲上。
龟甲入手温润,带着奇异的玉质感和灼热。就在他布满老茧、沾满泥污和暗红色石屑的手指触碰到龟甲裂纹的瞬间——
嗡!!!
一股无法形容的、源自血脉最深处的悸动,猛地从龟甲内部爆发出来!同时,他身下那截被他锄头崩掉了一块的暗红色石桩,仿佛被唤醒的巨兽心脏,骤然亮起刺目的血光!
龟甲与石桩的血光瞬间连接!以李长生那只沾满暗红石屑的手为桥梁,一股浩瀚、古老、带着滔天水汽与无尽悲怆的意志洪流,如同决堤的天河,轰然冲入李长生的脑海!
“轰——!!!”
不是声音,而是灵魂被撕裂的巨响!
李长生的身体猛地僵直!浑浊的双瞳瞬间失去了所有焦距,瞳孔深处倒映出无数破碎、扭曲、飞速闪过的恐怖景象!
滔天的洪水!浑浊的巨浪接天蔽日,吞噬着山峦、平原、城池!亿万生灵在洪水中哀嚎、沉浮!巨大的、长着九颗狰狞头颅的恐怖蛇影在洪水中翻腾,每一颗头颅都喷吐着毒火、冰霜、酸雾、毒瘴!所过之处,洪水化为剧毒的沼泽,生灵化为枯骨!
画面破碎!切换!
一座顶天立地的伟岸身影!身披简陋兽皮,赤足踏浪,手持一柄断了一半的巨大石斧!他面容模糊,却透着一股定鼎乾坤的决绝与悲悯!他身后,无数同样渺小却前仆后继的身影在治水,在筑堤,在与肆虐的凶兽搏杀!
“相柳!!”一个宏大、疲惫却蕴含着无上威严的意念在李长生脑海炸响,如同惊雷!那是断斧巨人的怒吼!
画面再转!
血!无边的血海!九头巨蛇发出震碎天地的哀鸣,庞大的身躯被无数道由山川地脉之力凝聚的、燃烧着血焰的巨大锁链洞穿、缠绕、钉死在沸腾的血海深处!九颗头颅疯狂挣扎,喷吐出的毒物将血海染成万古不化的污浊!断斧巨人浑身浴血,站在血海中央,双手死死按住那柄插入相柳主颈的断斧!他周身燃烧着生命精元,化作最原始的封印符文,如同烙印般狠狠打入巨蛇的每一寸血肉和骨骼!
“禹…以吾血…封尔万古…镇尔于九幽…浊浪…永不得出…” 断斧巨人最后的声音带着无尽的疲惫和决绝,如同最后的丧钟,在李长生灵魂深处回荡。
嗡——!!!
龟甲上的裂纹爆发出刺目的光芒,无数细密的、如同蝌蚪文般的古老符文从中流淌而出,瞬间投射到空中!这些符文并非死物,它们交织、组合,竟在翻滚的血色煞气中,清晰地勾勒出两幅残缺却惊心动魄的图案:
左半幅:九头巨蛇相柳在滔天洪水中肆虐,毒染万里的恐怖景象!
右半幅:手持断斧的巨人“禹”以身为祭,血染断斧,将相柳钉入无边血海的悲壮封印!
两幅巨大的符文光影,如同上古的挽歌,带着万古不灭的悲怆与决绝,悬浮在遗迹上空,映照着下方如同炼狱的血海和绝望挣扎的修士!
“天…天啊!!”
“那…那是…传说中的相柳凶神?!”
“治水圣王…禹?!”
“这里…这里竟然是封印相柳的九幽血海入口?!”
所有还活着的修士,无论是苦苦支撑的元婴老怪,还是抱头蜷缩的金丹修士,甚至是濒死的伤者,都被这突然出现的、震撼灵魂的远古投影惊呆了!他们忘记了眼前的血海危机,忘记了争夺的宝物,只剩下灵魂深处被这史诗画面冲击所带来的极致震撼与恐惧!
原来,他们争夺的所谓宝物,所谓机缘,不过是封印凶神核心逸散出的些许“残渣”!他们脚下这片所谓的古战场,根本不是什么上古宗门遗迹,而是埋葬着灭世凶神的恐怖坟场!是圣王禹以自身血肉和断斧为代价,布下的万古囚笼!
这滔天血海,这无尽的怨魂煞气…皆是那被封印的相柳凶神,万古以来散逸出的污秽与不甘!
“不…不可能!”一个元婴老怪失声尖叫,道心几乎崩溃,“我们…我们在凶神的坟头上夺食?!”
“封印…封印松动了!是刚才的混战…触动了核心!”另一个老怪面无人色,死死盯着那截暗红色石桩和李长生手中光芒大放的龟甲,“那龟甲…是‘大衍龟卜’的残片!是禹王当年推演水脉、定位相柳所用的圣物残片!它…它在共鸣封印核心!”
“快!阻止他!那老农拿着龟甲碰到了阵眼石桩!他在…他在唤醒封印的记忆!这会彻底激怒相柳残魂!”第三个老怪目眦欲裂,疯狂地想要冲过来,却被一道更加狂暴的血浪死死挡住!
就在这死寂般的震撼与绝望中——
“噗通!”
李长生的身体晃了晃,终于承受不住那浩瀚意志的冲击和肩胛骨的剧痛,一头栽倒在小土坑里,脸朝下,正好趴在那截暗红色的石桩旁。他那只沾满暗红石屑、触碰龟甲的手也无力地松开。
半块龟甲“啪嗒”一声掉落在泥泞的地上,表面的光芒瞬间黯淡下去,符文投影也随之消散。只有石桩顶端,被锄头崩掉的那一小块缺口处,暗红色的光芒还在微微闪烁,如同凶神沉睡中不安的脉搏。
李长生趴在冰冷的泥地上,一动不动,仿佛昏死了过去。破旧的棉袄肩胛处,被龟甲砸中的地方,布料撕裂,露出下面一片青紫肿胀、高高隆起的皮肉,边缘甚至渗出了暗红的血丝。
遗迹中,只剩下血浪翻腾的轰鸣和亡魂的尖啸,以及无数修士粗重而绝望的喘息。
那个被所有人恐惧、视为禁忌源头的老人,此刻却如同一个最普通不过的、被飞来横祸砸晕的老农,狼狈地趴在冰冷的泥地里,人事不省。他身边,是半块沾满泥污、黯淡无光的龟甲,和一截散发着不祥血光的古老石桩。
“他…他死了吗?”一个金丹修士声音颤抖地问。
“不…不知道…”旁边的同伴脸色惨白如纸,看着那片被血浪刻意“避开”的诡异土坡,看着那趴着的身影,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那龟甲…”一个元婴老怪死死盯着泥地里的龟甲残片,眼中充满了贪婪与极致的恐惧,却再没有一个人敢上前一步。
残碑深处的旧语已然响过,带来的不是指引,而是更深沉的绝望和足以吞噬一切的恐怖真相。遗迹的喧嚣在血海中沉寂下去,只剩下凶神在封印下的低沉呜咽,以及一个趴在阵眼旁、生死不知的平凡老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