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咯咯哒!”
青石村东头,李长生家那间低矮的土坯茅屋后,用碎石和荆条胡乱围起的鸡圈里,那只毛色黯淡、下蛋越来越不勤快的芦花老母鸡,正伸着脖子,用尖喙在破陶盆里啄食着什么。盆里是李长生刚倒进去的半碗混杂着谷糠、碎菜叶和潲水底子的鸡食,散发着一股酸馊气。
老母鸡啄得专注,脖颈一伸一缩。突然,它尖喙一啄,从灰黄色的糠菜混合物里,精准地叼起一颗龙眼大小、沾着潲水油污和糠屑的暗红色“石子”。那“石子”浑圆,颜色暗沉,在昏暗的鸡圈里毫不起眼,混在谷糠中宛如一颗稍大的土坷垃。
老母鸡似乎觉得这“石子”有点硬,叼在喙里甩了甩头,发出“咯咯”的轻响。它尝试着啄了两下,没啄动,便有些不耐烦了。它脑袋一仰,喉头蠕动,竟将那暗红色的“石子”囫囵吞了下去!
“咕噜。”
一声轻微的吞咽声。
就在那颗沾满鸡食潲水的九转涅盘果被老母鸡吞入嗉囊的刹那——
遗迹深处,那株失去了核心果实的九转涅盘草,猛地爆发出刺目欲盲的七彩霞光!剩余的八片碧玉叶片剧烈颤抖,叶脉中流淌的熔金纹路如同燃烧的导火索,疯狂地向草茎顶端仅存的两颗朱红果实涌去!草株上方那只原本黯淡的凤凰虚影发出一声凄厉到撕裂灵魂的尖啸,猛地炸开!化作亿万道失控的、狂暴的涅盘光焰!
轰——!!!
一股无法形容的、失去了核心平衡的恐怖能量,如同被点燃了引信的炸药桶,以涅盘草为中心轰然爆发!
这爆炸并非纯粹的能量冲击,而是蕴含了涅盘法则崩坏、凤凰真意失控、以及四位元婴大能残留攻击能量被瞬间点燃的混合灾难!赤霄老祖的焚天烈焰、百毒老祖的蚀骨毒瘴、老僧的镇魔佛炎、妙音阁主的裂魂音波…所有之前被那神秘石桩短暂镇压、尚未完全消散的狂暴能量,此刻被涅盘草的崩坏彻底引爆!
遗迹中心的空间,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揉碎!一道混合着七彩霞光、赤红毒绿金芒和无形扭曲波纹的毁灭性能量柱,如同挣脱了束缚的灭世孽龙,撕裂了凝固的空气,粉碎了残留的禁制光幕,以超越思维的速度,朝着遗迹之外、青石村的方向——疯狂喷射而出!
能量柱所过之处,空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留下一条扭曲、撕裂、如同巨大伤疤般的漆黑轨迹!大地被犁开深不见底的沟壑,沿途的一切——残垣、骸骨、侥幸未死的低阶修士、甚至弥漫的血煞之气——都在瞬间被分解、湮灭、化为最原始的粒子!
“不好!”
“快躲开!”
“那方向…是那个村子?!”
远处挣扎起身的四位元婴大能,感受到那毁天灭地的能量波动,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赤霄老祖目眦欲裂,百毒老祖惊骇欲绝,老僧佛心震荡,妙音阁主更是头皮发麻!他们清晰地感觉到,那道失控的能量柱中,混杂着他们自己最本源的力量气息!一旦那能量柱真的落在那“禁村”之上…后果不堪设想!那就不再是试探,而是灭顶之灾!是足以引动那禁忌存在真正出手的滔天祸事!
逃!必须立刻逃离此地!四人再顾不得什么神药、什么伤势,如同丧家之犬,燃烧起最后的精血,化作四道仓惶的流光,朝着与能量柱相反的方向亡命飞遁!
毁灭的能量柱撕裂长空,速度太快了!几乎在遗迹爆炸的瞬间,便已跨越了数十里的距离!青石村上空,那铅灰色的苍穹如同脆弱的幕布,被无声地撕开一道巨大的、边缘流淌着七彩、赤红、惨绿、金芒和空间乱流的恐怖裂痕!
裂痕之下,正是李长生家那几间低矮的茅屋,以及屋后那个鸡鸣阵阵的破落小院!
能量柱尚未真正落下,那股混合了涅盘崩坏、万毒蚀骨、佛炎焚魂、音波裂魄的恐怖威压,已然如同实质的亿万钧重锤,狠狠砸在了整个青石村上空!
嗡——!!!
无形的压力瞬间降临!村口那株百年老槐猛地一震,积压的冰雪簌簌落下,虬枝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几户人家的茅草屋顶被压得凹陷下去,梁木发出吱呀的断裂声!圈里的猪牛发出惊恐的嘶鸣,疯狂地撞击着围栏!连空气都变得粘稠如同水银,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肺腑的灼痛!
死亡的阴影,冰冷而绝对,瞬间冻结了整个村落!
鸡圈里,那只刚吞下涅盘果的芦花老母鸡,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怖威压惊扰。它猛地抬起头,脖子上的羽毛炸开,发出一声尖锐的“咯咯”惊叫!它本能地拍打着翅膀,想要逃离这令它极度不安的气息,却一头撞在低矮的荆条围栏上,狼狈地跌回满是鸡粪的泥地里。
就在那毁灭性的能量柱即将撕裂空间,如同天罚之矛般贯穿而下,将整个小院连同那只吞了神药的母鸡一起化为齑粉的刹那——
李长生正站在鸡圈旁。他刚给老母鸡倒完食,正准备转身去屋后柴垛抱点柴火。那从天而降、足以让元婴修士魂飞魄散的恐怖威压,落在他身上,似乎只让他觉得后背有点沉,像是被寒风吹透了的破棉袄压着,有点不舒服。
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嘟囔了一句:“这天…阴得邪乎,风也忒大了…”
他一边嘟囔着,一边随意地抬起手,不是去挡什么能量柱,而是去扶了扶头上那顶被风吹得有些歪斜的破毡帽。扶帽子的动作带动了他的胳膊肘,手肘不经意间,轻轻碰倒了靠在鸡圈荆条围栏上的一个物件。
那是一个豁了口的旧瓦盆。盆底还残留着一点刚才喂鸡剩下的、混着潲水的湿漉漉糠皮。
瓦盆被手肘一碰,摇晃了一下,“哐当”一声,侧翻在地。盆口正好朝着天空那道撕裂的、流淌着毁灭光焰的空间裂痕。
翻倒的瓦盆,盆底那点湿漉漉、沾着鸡食潲水的糠皮混合物,在盆口朝天的瞬间,被一股微弱的气流卷起,混合着盆底陈年的污垢和水渍,形成一小片极其微薄、极其污浊的水汽尘埃混合物,如同最卑微的炊烟,袅袅地朝着天空飘去。
就在这片污浊水汽尘埃升腾而起的瞬间!
苍穹之上,那道蕴含着灭世之威、即将贯穿而下的混合能量柱,恰好撕裂空间,露出了狰狞的獠牙!
那片微不足道、散发着酸馊鸡食气味的污浊水汽尘埃,如同投入焚天烈焰的一粒带着露水的尘埃,毫无阻碍地迎上了那毁灭的光焰!
嗤——!!!
一声轻微到几乎无法听闻、却又仿佛响彻在规则层面的奇异声响!
那片污浊的水汽尘埃与毁灭能量柱接触的刹那,并没有被瞬间蒸发湮灭。相反,那混合了潲水油污、鸡食糠皮、瓦盆陈垢的污浊混合物,仿佛瞬间被点燃了某种奇异的“中和”反应!
能量柱中狂暴冲突的七彩涅盘光焰、赤红毒火、金色佛炎、无形音波…在接触到这片污浊水汽尘埃的瞬间,如同滚烫的烙铁被按在了浸透冷水的破抹布上!
嗤嗤嗤——!!!
刺耳的、如同强酸腐蚀金属的剧烈声响密集爆发!
七彩霞光瞬间黯淡、扭曲,如同被泼上了污水;赤红毒火发出“滋滋”哀鸣,火苗被污浊水汽压得抬不起头;金色佛炎剧烈闪烁,光芒被污垢迅速遮蔽、污染;无形的音波甚至在污浊水汽中显化出紊乱的、如同破锣乱敲的扭曲波纹!
四种源自不同元婴大能、本就互相冲突排斥的本源能量,在这片污浊水汽尘埃的“催化”下,其内部的不稳定性被瞬间引爆到了极致!
轰隆隆隆——!!!
比遗迹中心更猛烈百倍的恐怖爆炸,在青石村上空不足百丈处轰然爆发!
不再是笔直的能量柱,而是一场席卷天地的、失控的能量风暴!七彩、赤红、惨绿、金芒和空间乱流疯狂地互相撕扯、湮灭、爆炸!如同无数条失控的、自相残杀的灭世孽龙!
爆炸的中心点,空间如同脆弱的琉璃般彻底粉碎,形成一个短暂存在的、疯狂吞噬光线的漆黑空洞!狂暴的冲击波如同灭世的海啸,朝着四面八方疯狂扩散!
然而,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那毁灭性的冲击波在扫过李长生家那间低矮茅屋和破落小院时,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柔韧到极致的墙壁!狂暴的能量流被硬生生地扭曲、偏折、贴着屋顶和院墙的轮廓,朝着更高远的苍穹和更远处的荒野——宣泄而去!
轰!轰!轰!轰!
高天之上,爆炸的余波将铅灰色的云层彻底撕碎,露出后面更加深邃冰冷的虚空!冲击波扫过远处的荒山,几座低矮的山头如同被无形的巨斧劈过,瞬间被削平!大地在剧烈的震颤中裂开深不见底的沟壑!
而青石村,却在这毁天灭地的爆炸余波中,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剧烈地摇晃着,茅屋吱呀作响,地面如同筛糠般抖动,瓦片、积雪、枯枝簌簌落下,却奇迹般地没有一座房屋倒塌,没有一个人受伤!
只有那剧烈的震动和震耳欲聋的轰鸣,如同天崩地裂。
鸡圈里,那只吞了涅盘果的芦花老母鸡被震得东倒西歪,惊恐地“咯咯”乱叫,翅膀扑腾起一片鸡毛和尘土。它似乎觉得肚子有点不舒服,刚才吞下去的那颗“硬石子”硌得慌。
李长生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剧烈震动晃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他下意识地扶住旁边歪倒的荆条围栏,才稳住身形。他茫然地抬起头,望向天空。
只见高天之上,一个巨大的、如同溃烂伤口的漆黑空洞正在缓缓弥合,空洞周围残留着七彩、赤红、惨绿、金芒的混乱光带,如同垂死的巨蛇般扭曲、消散。震耳欲聋的轰鸣正由近及远,渐渐平息。
“这雷…打得邪门…”李长生揉了揉被震得嗡嗡作响的耳朵,浑浊的眼里带着点后怕和不解,“冬月里打这么响的雷…怕不是要变天?”
他低头看了看脚边翻倒的旧瓦盆,盆口朝上,里面那点湿漉漉的糠皮混合物已经不见了,盆底沾满了新落的尘土。他又看了看鸡圈里那只惊魂未定、羽毛蓬乱的芦花鸡,嘴里咕哝着:“鸡也吓得不轻…得,今儿这蛋怕是又悬了。”
他弯下腰,捡起那个豁口的旧瓦盆,随手在裤腿上擦了擦盆底的灰,将其重新靠回荆条围栏上。然后,他不再理会天上那渐渐消散的混乱光带和远处隐约传来的山石滚落声,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转身朝屋后的柴垛走去。
该抱柴火做饭了。
村外,极远处的山梁上,几道刚刚逃出遗迹、尚未远遁的身影如同石雕般僵立。赤霄老祖、百毒老祖、老僧、妙音阁主…他们望着青石村上空那缓缓弥合的空间裂痕和渐渐消散的混乱光带,感受着那被强行扭曲宣泄到荒野的恐怖能量余波,脸上的表情已经不能用惊骇来形容。
那是一种混合着极致恐惧、无法理解和道心彻底崩塌的…死寂。
他们看到了那翻倒的瓦盆。
看到了那升腾的污浊水汽。
看到了那灭世能量柱如同撞上破抹布般扭曲、自爆。
看到了那毁灭风暴被无形之力强行扭偏方向。
看到了…那个老农捡起瓦盆,抱怨着雷声太大吓到了鸡…
“噗——!”
赤霄老祖猛地喷出一口夹杂着内脏碎块的金红色血液,身体晃了晃,直挺挺地向后栽倒。
百毒老祖周身绿雾剧烈翻腾,猛地向内坍缩,整个人如同泄了气的皮球,瞬间萎靡下去。
老僧手中的佛珠串线崩断,乌木珠子滚落一地,他双目紧闭,口中不断溢出暗金色的血沫。
妙音阁主手中的玉箫“咔嚓”一声断成两截,他死死盯着那个平静的小院,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最终化为一声绝望的呜咽。
他们知道,自己这辈子,甚至下辈子,都休想再靠近那个村子半步。
那翻倒的瓦盆,那污浊的鸡食水汽…将成为他们永恒的梦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