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古战场遗迹深处那声被强行“踩”灭的咆哮余韵,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在玄诚子等人残存的神魂上。他们互相搀扶着,连滚带爬地冲出那噩梦般的核心墓室,沿着李长生走过的、相对“安全”的路径亡命奔逃。身后,是面条捆缚的骷髅森林、烧饼压塌的纸人祭坛、还有那条通往被窝头砸醒又踩服了的未知存在的阶梯甬道……每一个景象都足以成为他们余生挥之不去的梦魇。
通道蜿蜒向上,湿滑的石阶带着他们远离那令人窒息的核心。空气似乎清新了一些,但每个人心头沉甸甸的恐惧和认知崩坏后的麻木,比任何阴气都要沉重。没人说话,只有粗重压抑的喘息和踉跄的脚步声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
终于,前方出现了微弱的天光,带着久违的泥土和青草气息。那是遗迹的出口!生的希望如同微弱的火苗,在绝望的灰烬中重新燃起一丝。
“出口!快!就在前面!”一个修士嘶哑地喊道,声音里带着哭腔。
众人精神一振,求生的本能压过了疲惫和恐惧,脚步不由得加快。玄诚子被两个弟子架着,脸色灰败,眼神空洞,仿佛灵魂的一部分已经永远留在了那个被烧饼和窝头统治的深渊里。
出口近在咫尺,是一个被藤蔓半掩的、斜向上的天然岩缝。久违的天光透过缝隙洒落,温暖而真实。他们甚至能看到缝隙外摇曳的树影和一小片蓝天!
就在打头的两个修士,带着劫后余生的狂喜,即将冲出岩缝的刹那——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骨骼错位的脆响,猛地从他们脚下的地面传来!
紧接着,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混合着泥土腥臊与尸骸腐烂的恶臭,如同开闸的洪水般,从他们刚刚踏过的、看似坚实的地面下喷涌而出!
“轰!”
地面猛地炸裂!碎石泥土四溅!
两只覆盖着暗褐色干枯皮肉、指甲尖锐如钩的巨大骨爪,如同从地狱探出的鬼手,带着万钧之力,狠狠抓向冲在最前面的两个修士的脚踝!
速度太快!力量太猛!
“啊——!”两声短促凄厉的惨叫戛然而止!
骨爪合拢的瞬间,如同铁钳夹碎了脆弱的秸秆!那两个修士的脚踝连同小腿骨,在令人头皮发麻的碎裂声中,被硬生生捏爆!血肉横飞!森白的骨茬混合着泥浆四处迸溅!
失去支撑的上半身惨叫着向前扑倒,却被紧随其后的巨大力量猛地拖拽回去!
“轰隆!” “轰隆!”
地面连续炸开!一个接一个狰狞的身影破土而出!
那是七具巨大的古尸!
它们并非寻常僵尸,骨骼粗壮得异乎寻常,身高近丈,仿佛远古的巨人。身上覆盖的并非腐烂的皮肉,而是一种暗褐色、如同被油浸透后又风干的皮革,紧紧包裹着嶙峋的骨架。它们的头颅巨大,颧骨高耸,眼窝深陷,里面燃烧着两团惨绿色的、充满暴虐与饥饿的磷火!最令人心悸的是它们口中探出的、如同弯刀般交错的獠牙,闪烁着金属般的幽光,滴落着腥臭的涎水!
尸王!而且是七具被地脉阴气和战场煞气滋养了不知多少万年的铁尸王!
它们的出现,瞬间引动了整个遗迹外围残留的煞气!阴风怒号,温度骤降,连岩缝透进来的天光都仿佛黯淡了几分!一股狂暴、嗜血、充满毁灭欲的威压,如同无形的巨石,狠狠砸在刚刚燃起一丝希望的幸存者心头!
“结…结阵!”玄诚子目眦欲裂,发出绝望的嘶吼,声音却虚弱得如同蚊蚋。他身边仅存的几个修士,早已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怖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提得起一丝灵力?
七具铁尸王发出低沉如闷雷般的咆哮,带着摧枯拉朽的气势,朝着这群吓傻了的“血食”猛扑过来!它们的动作看似僵硬,实则迅捷如风,巨大的骨爪撕裂空气,发出刺耳的尖啸!獠牙巨口张开,腥风扑面!
跑在最前面的两个修士,上半身刚刚被同伴下意识地拉住,下半身还留在铁尸王的骨爪中,此刻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嚎,眼看就要被拖入地下分食!后面的修士也陷入了包围,巨大的骨爪当头罩下,腥臭的涎水滴落在他们惊恐扭曲的脸上!
完了!彻底完了!刚出虎穴,又入尸巢!玄诚子闭上了眼睛,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就在这千钧一发、尸爪即将撕裂血肉、獠牙即将咬碎头颅的刹那——
“唉…就不能消停会儿…”
那个熟悉的、带着浓浓无奈和困倦的声音,懒洋洋地从岩缝出口的方向传来。
李长生。
他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岩缝出口外,背对着里面惨烈的景象。他正弯腰,在脚边那个破旧的竹篓里翻找着什么,似乎完全没在意身后即将发生的血腥屠杀。他肩膀上还搭着一条半湿的汗巾,裤腿沾着新鲜的草叶和泥土,像是刚从田里劳作回来,顺路经过这里。
他一边翻找,一边打着哈欠,嘴里嘟囔着:“好不容易晒个太阳,吵吵嚷嚷的…还让不让人打个盹儿了…”
七具铁尸王的动作,在听到这个声音、感受到那股若有若无气息的瞬间,猛地一滞!它们眼窝中燃烧的惨绿磷火剧烈地跳动了一下,如同被无形的寒风扫过,竟流露出一丝本能的…迟疑?甚至…忌惮?
那个被骨爪抓住、惨嚎不断的修士,也因为这瞬间的停滞,得到了片刻的喘息。
李长生终于从竹篓里翻出了他要找的东西——一个用油纸包着的、拳头大小、颜色深褐、质地硬邦邦、表面还沾着盐粒和酱渍的——咸菜疙瘩!
他满意地掂了掂咸菜疙瘩的硬度,这才慢悠悠地转过身,浑浊的目光透过岩缝,扫向里面那七具狰狞可怖、正准备大开杀戒的铁尸王。
他的眉头,不出意外地又皱了起来。这一次,皱得格外深,带着一种被严重打扰了午后小憩的、极其不耐烦的暴躁。
“干啥呢?干啥呢?!”李长生扯着嗓子吼了起来,声音里充满了市井老农特有的火气,“大白天的不在坟里躺着,跑出来吓唬人?!瞅瞅你们那埋汰样!一身泥巴,牙都锈了,还流哈喇子!恶心不恶心?!”
他一边吼,一边极其嫌弃地指着那些铁尸王,仿佛在训斥自家跑进菜地糟蹋秧苗的野猪。
“滚滚滚!都给我滚回去挺尸!别在这儿碍眼!”李长生越说越气,仿佛这些尸王的存在污染了他晒太阳的好心情。他看也不看那些吓得魂飞魄散的修士,目光锁定在那七具因为他的呵斥而显得有些“茫然”的铁尸王身上。
“听不懂人话是吧?找打!”
话音未落,他猛地扬起手,将手里那个硬邦邦、沾着盐粒酱渍的咸菜疙瘩,朝着离他最近、正抓着半截修士残躯的那具铁尸王,狠狠地砸了过去!
“给老子镇!”
嗖!
咸菜疙瘩带着一股浓郁的、咸中带酸的独特气味,在空中划出一道不起眼的弧线,精准无比地砸向铁尸王那燃烧着惨绿磷火的巨大头颅!
没有光芒,没有法力波动,只有那股霸道绝伦的咸鲜酱菜味!
咸菜疙瘩命中的瞬间!
“滋啦——!!!”
一声仿佛烧红的烙铁按在湿牛皮上的刺耳声响,猛地从那具铁尸王的头颅上爆发出来!
被咸菜疙瘩砸中的部位,那层暗褐色、坚韧如铁的干枯皮肉,如同遇到了克星,瞬间冒出浓烈的、带着焦糊味的白烟!深褐色的咸菜疙瘩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嵌”进了铁尸王的头骨之中!盐粒和酱渍如同活物般蔓延,所过之处,皮肉迅速萎缩、焦黑、碳化!
“嗷——!!!”
那铁尸王发出了前所未有的、痛苦到极致的惨嚎!它庞大的身躯疯狂地颤抖、扭曲!抓住修士残躯的骨爪瞬间松开,抱着自己冒烟的头颅在地上疯狂打滚!惨绿的磷火在白烟中明灭不定,仿佛随时要熄灭!
这仅仅是开始!
李长生扔出的咸菜疙瘩似乎带着某种“传染性”的镇压之力!那股霸道无比的咸鲜酱菜气息,如同无形的冲击波,瞬间席卷了其余六具铁尸王!
“滋啦!滋啦!滋啦…!”
令人牙酸的腐蚀声连成一片!其余六具铁尸王如同被泼上了浓硫酸,身上坚韧的皮肉在接触到那股气息的瞬间,同样开始冒出浓烈的白烟,迅速萎缩、碳化!它们眼窝中的磷火疯狂摇曳、黯淡,发出痛苦而恐惧的嘶吼!狂暴的冲锋姿态瞬间瓦解,巨大的身躯痛苦地蜷缩、抽搐、挣扎!
墓道里弥漫开一股浓烈刺鼻的、混合着咸菜味、焦糊尸臭和硫磺味的诡异气息。
玄诚子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荒诞绝伦的一幕:七具凶威滔天、刀枪不入的铁尸王,此刻如同被丢进盐堆里的蛞蝓,在浓烈的白烟和刺耳的“滋啦”声中痛苦翻滚、抽搐、碳化!它们那令修士绝望的强悍身躯,在那颗不起眼的咸菜疙瘩和弥漫的咸菜气息面前,脆弱得如同朽木!
仅仅片刻功夫!
翻滚挣扎的动静越来越小,刺耳的“滋啦”声渐渐停歇。
浓烟散去,岩缝出口附近的地面上,只剩下七滩人形的、冒着缕缕青烟的焦黑碳化物,依稀还能看出铁尸王庞大的轮廓。那颗深褐色的咸菜疙瘩,正端端正正地“坐”在最大的一滩焦炭中央,散发着胜利者般的咸鲜光泽。
墓道里一片死寂,只剩下那浓郁得化不开的咸菜味,以及幸存者们劫后余生、却更加茫然的粗重喘息。
李长生站在岩缝外明亮的阳光下,拍了拍手上的灰(其实并没有),一脸嫌弃地对着墓道里喊了一嗓子:“埋汰完了记得把地扫扫!一股子咸菜味加糊巴味儿,熏死个人!”
说完,他背起手,拎着那个空了大半的竹篓,哼着不成调的乡间小曲,晃晃悠悠地沿着山间小路走远了,身影很快消失在葱郁的树影里。
啪嗒,啪嗒。
脚步声消失在林间小径。
岩缝里,玄诚子僵硬地转动脖子,目光呆滞地从那七滩焦黑的尸王残骸,移到那颗在焦炭中熠熠生辉的咸菜疙瘩上。
咸菜…
镇尸…
七具铁尸王…被一颗咸菜疙瘩…镇成了焦炭…
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眼前一黑,再次非常干脆地晕了过去。这一次,在他彻底失去意识前,脑海里最后定格的画面,是那颗沾着盐粒、深褐色、朴实无华的…咸菜疙瘩。它比任何仙器法宝,都更深刻地烙印在了他崩坏的认知里,成为永恒的、不可名状的恐惧图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