凿子破开永生棺的木屑味还没散尽,前方甬道突然剧烈震颤,地面裂开的缝隙中涌出灰蒙蒙的雾气,雾气里隐约传来无数凄厉的哭嚎,像是有成百上千人在同时哀嚎。众人踩着摇晃的石砖往前走,雾气散开的刹那,玄诚子的瞳孔骤然紧缩——
眼前竟出现了一座城池。
城池不大,却处处透着诡异:城墙是暗黑色的,像是用凝固的血砖砌成,墙头上爬满扭曲的人影,细看竟是被钉在砖缝里的魂魄,四肢扭曲,嘴巴大张却发不出完整的声音;城内的房屋歪斜欲坠,门窗里渗出墨绿色的怨气,街道上飘着无数半透明的“行人”,他们都缺胳膊少腿,胸口插着刀剑,显然是枉死之人,正漫无目的地游荡,眼神里满是麻木和痛苦。
“是…是枉死城!”玄诚子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恐惧,指着城池中央那座最高的黑色塔楼,“是由亿万枉死魂魄的怨气凝结而成的邪域!凡踏入者,魂魄会被强行拽入城中,变成新的‘居民’,永世不得离开!这城的根基是‘怨土’,比玄铁还硬,用灵力攻击只会被怨气反噬,连仙火都烧不透这城墙!”
话音未落,一个年轻弟子不慎被雾气卷到城墙边,刚碰到墙砖,整个人就像被磁石吸住,皮肤迅速变得透明,魂魄被硬生生从体内拽了出来,化作墙头上新的扭曲人影!弟子的躯体“噗通”倒地,瞬间干瘪,而他的魂魄在砖缝里疯狂挣扎,发出无声的嘶吼,眼神从惊恐变成麻木——不过几个呼吸,就成了枉死城的一部分。
“快退!”玄诚子祭出最后的护山大阵,金光罩住众人,却被城墙上渗出的怨气“滋滋”腐蚀,罩壁迅速变得稀薄。城内的“行人”似乎被活人的气息吸引,纷纷朝着金光罩涌来,他们的躯体穿过罩壁时,金光便暗淡一分,几个修为低的弟子已经开始头晕目眩,魂魄像是要被从喉咙里拽出去。
一个白发修士祭出祖传的破界符,符纸化作一道白光射向城墙,却在接触到怨土的瞬间被吞噬,白光消散处,城墙反而长出新的血砖,更厚了几分。玄诚子看着弟子们越来越虚弱的气息,看着城墙头不断增加的新魂魄,心沉到了谷底——这枉死城坚不可摧,怨气无穷,难不成他们都要变成城砖里的新魂?
就在金光罩即将被怨气彻底腐蚀,第一个“行人”的手要抓住一个女弟子魂魄的刹那——
“这破房子盖得也太歪了,墙不直,瓦不平,看着就闹心。”
李长生的声音从雾气边缘传来,带着点木匠刨木头时的挑剔。
他不知何时蹲在那里,手里拖着一个…木柄磨得发亮、刨刃带着木渣的…旧刨子!刨子是最普通的长刨,木身上刻着深浅不一的木纹,刨刃边缘有点卷口,刨床里还卡着些细碎的木屑,一看就是老木匠用了半辈子的物件,透着股松木和汗水混合的味道。
他站起身,拖着刨子走向那座枉死城,看着歪斜的城墙和扭曲的房屋,嘟囔道:“得刨平了才像样,不然风一吹就得塌。”
说话间,他走到城墙下,举起刨子,对着那由怨土砌成的墙根,竟真的推了过去!
“沙——”
刨刃划过墙根的声音,像极了木匠在刨一块不平整的木头。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那能吞噬符箓、腐蚀法宝的怨土城墙,在刨刃下竟像块松软的松木!刨子推过的地方,暗黑色的墙砖瞬间褪去邪光,化作一堆灰褐色的粉末,粉末落地后“噗”地冒出白烟,竟是纯粹的怨气被刨刃的气息净化了!墙头上那个刚被拽进去的年轻弟子魂魄,随着粉末消散,突然化作一道白光,朝着天际飘去,脸上露出了解脱的笑容。
“果然得顺着木纹刨,不然容易卡渣。”李长生手腕一转,刨子换了个角度,顺着城墙向上推去。
“沙沙…沙沙…”
刨子推过的轨迹越来越快,像一道白色的闪电在城墙上游走。每推过一段,歪斜的城墙就变得平整一分,暗黑色的怨土化作粉末,墙头上的魂魄纷纷挣脱束缚,化作白光离去;城内歪斜的房屋被刨刃的气息扫过,竟自动归位,变得整齐,门窗里的墨绿色怨气迅速消散,街道上的“行人”停下脚步,眼神里的麻木褪去,露出清明,对着李长生的方向微微躬身,然后化作光点消散。
玄诚子和众人看得目瞪口呆——那连仙法都破不开的枉死城,在这把老刨子面前,竟软得像块没干透的木头?刨床里的木屑混着灰褐色的怨粉,散发出淡淡的松木香,丝毫没被邪力侵染。
李长生推得极稳,刨子顺着城墙的“纹理”游走,时而平推削平凸起的砖缝,时而斜推修正歪斜的墙角。城墙上的魂魄随着刨刃的推进,一个个解脱离去,暗黑色的城墙逐渐变成普通的土灰色,那些扭曲的人影彻底消失,只剩下平整的墙面。
城内的黑色塔楼是怨气最盛的地方,塔身缠绕着无数发黑的魂丝,塔尖冒着浓郁的黑雾。李长生拖着刨子走到塔下,看了眼歪斜的塔基,“啧”了一声:“根基歪了,得从根上刨。”
他举起刨子,对着塔基猛地一推——
“沙——”
一声悠长的刨削声,塔基的怨土像潮水般被刨开,缠绕的魂丝瞬间绷直,发出“嗡”的悲鸣,却在接触到刨刃的刹那纷纷断裂,化作漫天光点。整个塔楼剧烈摇晃,歪斜的塔身随着刨子的推进一点点变直,最后“咔嚓”一声,竟自动坍塌,化作一堆干净的土灰,连一丝怨气都没留下。
盏茶功夫后,那座诡异的枉死城消失了。原地只剩下一片平整的黄土地,散落着些许木屑和土灰,空气中弥漫着松木香,再无半分凄厉的哭嚎。那些被解救的魂魄化作白光冲天而去,连玄诚子的金光罩都变得稳固起来。
李长生用布擦了擦刨刃上的灰,把刨子扛在肩上,嘟囔道:“刨刃又卷了,回头得找张铁匠磨磨,不然下次刨不动硬木头。”
他转身走向下一段甬道,脚步轻快,仿佛刚才只是刨平了一片不平整的宅基地。玄诚子望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那片平整的黄土地和天边散去的白光,突然明白——这把削平枉死城的刨子,削平的何止是邪域的城墙塔楼,分明是那些被枉死怨气困住的魂魄,是盘踞在世间的不公与执念。
一个刚从魂魄离体边缘挣脱的修士,对着李长生的方向深深叩首,额头贴在地上,久久未起。众人跟在后面,听着肩上刨子偶尔晃动的轻响,心中再无阴霾,只剩下一种前所未有的通透——原来再恐怖的邪域城池,也经不住一把刨木头的旧刨,慢慢削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