甬道里的艾草苍术香还没散尽,考古队推开最后一道石门时,一股腥甜的寒气扑面而来。密室地面上积着半尺深的墨绿色液体,像融化的翡翠,却泛着诡异的油光——这是“腐骨水”。队员们穿着的防化服刚踏入液体,裤脚就发出“滋滋”的声响,特制的高分子材料竟像遇了强酸般融化,露出的皮肤接触到液体,瞬间泛起水泡,水泡破裂处渗出黑血,连玄诚子的护体灵光都被腐蚀出细密的孔洞,道袍下摆化作缕缕青烟。
“是‘化骨咒’浸过的尸髓水!”玄诚子急退三步,罗盘指针在“蚀”位剧烈震颤,指针边缘已被腐蚀出缺口,“这水是百具殉葬者的骨髓炼化的,专蚀‘死物’——防化服、法器、甚至石头,只要没有‘活气’,碰着就化!你退得越急,它追得越紧,像有生命般顺着鞋印爬;你用法力挡,它会顺着灵力钻进经脉,把你的骨头化成水;你想飞过去,顶上的石钟乳会滴下更浓的腐骨水,形成天罗地网!”
话音未落,之前被尸毒缠过的中年队员突然栽倒在腐骨水里。他的防化服已融化到大腿,露出的皮肉接触到液体,竟像冰遇热水般迅速消融,露出森白的腿骨,骨头上瞬间覆盖上墨绿色的薄膜,发出“咔咔”的脆响,显然正在被腐蚀。他死死抓着密室边缘的石阶,指甲缝里渗出的血珠滴在水里,竟被瞬间吞噬,连点红痕都没留下。
“这水蚀的是‘无生气之物’!”玄诚子祭出“镇岳印”想垫在队员脚下,印刚触到水面就化作一滩铜水,“防化服看着结实,却没半点活气,正好成了腐骨水的养料!防护本是‘隔’,现在成了‘引’,越厚的防护,化得越快!”
李长生的目光落在队员怀里的布偶上——那是个用旧毛衣改的小熊,毛线起了球,眼睛是两颗黑豆,却是队员小时候摔断腿时,太奶奶一针一线织的,熊肚子里还塞着点晒干的陈皮,说“闻着舒坦”。他突然想起三奶奶总穿着件打满补丁的粗布围裙,做饭时溅上热油不慌,洒上石灰不怕,说“布吸了人气,带着活劲,比啥油皮布都经造”。
他从背包里掏出个蓝布包袱,解开时露出件洗得发白的粗布围裙——围裙是家织布做的,打了七个补丁,每个补丁的布料都不一样,有染过靛蓝的,有绣过碎花的,最显眼的是腰间那块厚布,沾着淡淡的桐油味,是三奶奶炸油条时特意缝上的“防油层”;裙角绣着个歪歪扭扭的“生”字,针脚里还卡着点面粉,散发着柴火熏过的暖香混着皂角的清冽,显然是她用了一辈子的物件。
“衣服太死,不透气,水才钻得欢。”李长生提着围裙的系带,对着那挣扎的中年队员轻声道,“三奶奶说‘布沾了人气,就有了活劲,油不浸,碱不烂’,她那件围裙,挡过滚油,拦过石灰,洗了百遍,布眼里都藏着灶膛的暖。”
就在队员的腿骨即将被腐骨水彻底腐蚀的刹那,李长生将围裙铺在水面上,像搭了块临时的布桥。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那粗陋的家织布刚接触到墨绿色的液体,水面竟像被冻住般瞬间平静,腐骨水不再冒泡,围裙的布面非但没融化,反而像海绵般轻轻吸附着液体,接触到围裙的墨绿迅速褪去,变成清澈的水珠,顺着布纹往下滴,滴在石阶上,竟长出细小的青苔。
“这围裙…吸的是‘腐’,养的是‘生’?”玄诚子愣住了,看着围裙上的补丁,那块沾着桐油的厚布接触到腐骨水,竟泛出淡淡的金光,像有无数细微的生命在布纹里跳动。
李长生没说话,只是扶着中年队员踩上围裙。他的动作很稳,像三奶奶踩着灶台边的湿布摘菜那样,每一步都让布面均匀受力。队员的脚刚踏上围裙,腿骨上的墨绿薄膜就“簌簌”脱落,露出的骨头上竟渗出淡淡的血丝,消融的皮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凝聚,比之前更显结实。
“三奶奶的围裙,不是靠‘防’,是靠‘生’。”李长生一边铺着围裙往密室深处走,一边慢悠悠地说,“她用围裙包刚出锅的馒头,布面烫得冒烟也不焦,说‘布带着热气,跟馒头是一伙的’;她用围裙裹受伤的野狗,血渍渗进去,狗的伤口好得更快,说‘人气养布,布再养气,生生不息’;有次山洪冲了柴房,她用围裙堵缺口,布吸饱了水,反而更结实,说‘水再凶,也怕有根的东西’。”
随着他的话,围裙的布纹里渗出点淡淡的棉絮,那是家织布特有的韧劲,被三奶奶的手温焐得活泛;补丁上的靛蓝染料泛着微光,那是她怕褪色,用艾草汁固过色的痕迹,带着草木的生机;“生”字绣纹在水面上亮起,像一颗跳动的心脏,让那些腐蚀性的液体遇到布面,就像找到了归宿,纷纷褪去凶性,化作滋养青苔的清水。
其他队员踩着围裙铺成的路,防化服融化的地方不再疼痛,露出的皮肤接触到围裙的边角,竟泛起健康的红晕。密室顶部的石钟乳滴下的腐骨水,落在围裙上,也化作清水,顺着布纹往密室中央流去,在那里汇成个小小的水洼,水洼里浮出块玉珏,上面刻着的“化”字,与之前的“镇”“归”“影”“心”“腐”拼在一起,组成“镇归影心腐化”的短句,玉珏边缘还缠着几根与围裙相同的家织布线,显然是被同样的“生机”封印过。
中年队员摸着重新长好的腿,突然想起太奶奶织小熊时说的话:“针脚里藏着念想,念想就是活气,啥邪物都怕这个。”他把怀里的布偶放在围裙上,小熊身上的陈皮香与围裙的暖香交融,竟在周围形成个淡金色的护罩,腐骨水一靠近就化作水汽。
李长生走到密室中央,发现围裙的一个补丁被腐骨水浸得有些松,嘟囔道:“布还是薄了点,回头找块老粗布,掺点麻线,再用桐油多刷两遍,三奶奶说‘油浸透了,生劲才足,能挡得住千般蚀’。”
玄诚子盯着玉珏上的短句,突然明白:从碳测仪引怨到腐骨水被布化解,这一路的“煞”与“毒”,都在诉说同一个真相——所谓“镇心之物”,从不是冰冷的法器,而是三奶奶的围裙、灯、布所承载的“人间生机”。这种生机不是对抗,而是包容,是让煞气找到归宿,让邪毒化作滋养,正如三奶奶说的“生生不息”。
队员们踩着围裙走出密室时,发现腐骨水已彻底化作清水,水里游着细小的鱼,是从石缝里钻出来的,显然是被“生机”引来的活物。
李长生叠好围裙放进背包,指尖传来熟悉的暖。他知道,那“镇归影心腐化”的短句,还差最后一个字——或许是“生”,或许是“和”,但无论是什么,都藏在这些沾着人气的旧物里,藏在那句“生生不息”里。
围裙上的“生”字在背包里微微发亮,像在说:别急,有活气的地方,就没有化不掉的蚀;有人气的地方,就没有过不去的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