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布褥子安神的艾草香还在营地萦绕,考古队搭建帐篷时,篷布突然发出“簌簌”的异响。原本防水的尼龙布像被浸了油的裹尸布,边缘往中间收缩,针脚处渗出灰黑色的黏液,随着队员固定帐篷的动作,布面竟像有生命般往人身上缠,触到皮肤就死死粘住,疼得队员倒吸冷气,却像被无形的手推着,停不下拉紧绳索的动作——这是被“缠尸咒”扭曲的宿营布。本该“遮风雨,避野兽”的装备,此刻成了制作木乃伊的裹布,扎得越紧,缠得越密,最先被缠住的队员已被裹到胸口,布面与皮肤之间渗出气泡,像在抽走体内的水汽,连玄诚子的破邪镜都被篷布的阴气染成暗黄色,镜面映出的人影竟在慢慢干瘪。
“是‘裹魂阵’!”玄诚子盯着帐篷布上蠕动的纹路,罗盘指针在“缠”位剧烈震颤,针身裹着层黏腻的膜,“这营地底下埋着被活埋的修陵工匠,怨气凝成了‘缠尸煞’,帐篷的‘封闭性’成了煞的养料!它把‘庇护’变成了‘裹尸’,你越想扎紧帐篷防风雨,布面吸你的精气就越快,最后连骨头都会被缠成粉末,变成布里的填充物;你割布,断口会喷出黑丝,把你的魂魄缠成线团,永远困在布纤维里;你用火烧,帐篷会瞬间收缩,把你裹成焦炭,连灰都飘不出营地!”
话音未落,被裹到脖颈的队员突然发出嘶哑的呻吟。他的帐篷布已缠过肩膀,只露出两只眼睛,眼球上布满血丝,像被抽干了水分,手指还在机械地拉紧风绳,仿佛在完成某种仪式。他的太爷爷曾是民国时期的帐篷匠,就是被自己缝制的帐篷活活裹死的,临终前攥着半截针线说“布要透气,别扎太死”,此刻这诅咒在他身上精准复刻,连篷布收缩的褶皱里,都嵌着细小的骨渣,像在嘲笑“又一个不懂透气的”。
“这咒缠的是‘封闭’!”玄诚子祭出“解缠符”想劈开布面,符刚触到黏液就被粘住,化作黑色的斑块,“你越想把自己裹严实,缠尸煞越能找到缝隙!遮护本是‘透’,现在成了‘封’,封得越死,缠得越狠!”
李长生的目光落在队员背包外侧的旧布片上,是块洗得发白的蚊帐布,绣着个“透”字——是他太奶奶留的,说“夏天挂着,蚊子进不来,风却能钻进来,这才叫护着”。他突然想起三奶奶总在院里搭的粗布凉棚,棚布是家织的麻布,稀疏透光,说“棚子不是为了闷死,是为了挡挡烈阳,透着风才舒坦,太严实的棚,人待久了会发蔫”,她给凉棚收边,从不用密针脚,说“留着点缝,风能进,光能照,像给日子留个透气的口”。
他从背包里掏出个布捆,解开时露出块粗麻凉棚布——布是原色麻布,经纬间留着均匀的细缝,能看见对面的光,边缘用蓝布条锁边,布条上打着七个结,是三奶奶怕布边磨破,特意留的“活结”,说“结能松能紧,风大了就收收,风小了就放放”;布面印着模糊的植物纹,是她用凤仙花汁拓的,说“看着像草木,能招风”;布角拴着串晒干的薄荷,是防蚊虫的,散发着麻布的粗香混着薄荷的清凉,显然是她搭了一辈子凉棚、纳了无数个夏日留下的,带着晒透的阳光味。
“帐篷布太密,不透气,才被缠尸煞钻了空子。”李长生拖着凉棚布走向被裹的队员,轻声道,“三奶奶说‘遮护得留口气,像给庄稼留着风,太闷了会烂根’,她搭凉棚时总念叨‘布眼是喘气的嘴,结是松紧的筋,活着的东西,都得透气’。”
就在帐篷布即将裹住队员口鼻的刹那,李长生把粗麻凉棚布铺在帐篷顶上,用石头压住四角,布上的细缝突然透出金亮的光,像无数根细小的阳光针,扎进帐篷布的纹路里。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那缠人的尼龙布刚触到凉棚布的透气缝,收缩的动作突然僵住,黏腻的黏液像被晒干的胶,“簌簌”剥落,粘在皮肤上的布面竟自动翘起,露出的皮肤泛着水润的红,之前干瘪的眼球渐渐恢复神采,队员机械拉紧风绳的手猛地松开,大口喘着气,肺里像灌进了带着薄荷香的风,舒服得浑身发颤。
“这布…透的是‘生’,不是‘死’?”玄诚子愣住了,看着凉棚布的细缝里漏出的光,那光带着草木的清气,竟在帐篷周围形成个透气的气场,比任何解缠符都管用,连营地底下的缠尸煞都安静了许多。
李长生没说话,只是用手轻轻扯开缠在队员身上的帐篷布。他的动作很慢,像三奶奶拆旧衣服那样,顺着布的纹路,一下下松,生怕扯伤皮肉。他拆到第三层时,队员突然咳了口痰,痰里带着灰黑色的絮,落在凉棚布上,竟被细缝漏下的光烧成了烟,他盯着布面上的植物纹,突然想起太爷爷日记里的话:“最好的帐篷,是能看见星星的,太黑的地方,魂魄会憋死。”
“三奶奶的凉棚布,不是靠‘挡’,是靠‘通’。”李长生一边帮其他队员拆除缠人的帐篷布,一边慢悠悠地说,“她洗布从不用肥皂,说‘麻布怕伤,用清水漂漂就行,洗太净,反而留不住风’;她留布眼不补,说‘眼是天给的窗,补了就挡住光了’;有次暴雨冲塌凉棚,她捡回破布片重新搭,说‘破了的布更透气,像受过伤的人,更懂疼惜气’。”
随着他的话,凉棚布的麻线里渗出点淡淡的风息,那是三奶奶用它时,被无数次风吹过的“活气”,带着自由的劲;植物纹上的凤仙花汁泛着微光,那是她拓印时想着“草木透气,人也得学草木”的通透;薄荷串在风里轻轻晃,像在唤醒队员们对“生存”的认知——遮护本是与天地相通的喘息,不该被戾气变成窒息的牢笼。
其他队员的帐篷布也纷纷恢复柔软,收缩的边缘舒展如初,黏腻的黏液化作清水,顺着凉棚布的细缝渗进土里,竟冒出成片的薄荷苗,是被“透气”的气息唤醒的生机。营地中央的地面突然“咔”地裂开,露出个石匣,里面放着块长方形的玉版,上面刻着的“居”字,与之前的完整序列拼在一起,组成“镇归影心腐化结固探力引生救食水能眠居”的终局序列。玉版的光与粗麻凉棚布的透气光交织,映出无数修陵工匠的魂影,他们不再被裹成木乃伊,而是坐在凉棚下,喝着带着薄荷香的水,像终于在“透气的居处”里找到了安宁。
“凉棚布的边有点磨了,得找新麻布接一段。”李长生把布捆好,嘟囔道,“三奶奶说‘遮护的东西得经风,磨破了就补,补不了就换,可不能让它变成闷人的壳’,回头找块更稀疏的麻布,拓上向日葵纹,让阳光能照进来,风也能钻进来,住着才舒坦。”
玄诚子盯着玉版上的终局序列,突然看透了这一路的全部隐喻:从碳测仪引怨到帐篷布解缠,所有被邪术扭曲的“居”与“护”,本质都是对“人间通透”的背离。碳测仪急着定岁月,是忘了时光需要慢慢品;帐篷布裹人,是丢了居处需要透气活,而李长生的旧物,不过是带着三奶奶的“通透”:敬天地而不违,顺自然而不困,惜万物而不贪,活得敞亮,住得透气——这才是“镇心”的终极密码。
被裹过的队员把太奶奶的蚊帐布系在凉棚布上,对着工匠魂影深深一揖。他知道,太爷爷留下的不是恐惧,是叮嘱:住得安稳不在帐篷多结实,在心里够不够敞亮;活得自在不在遮护多严密,在离不离天地正气,透气了,再凶的煞也缠不住你。
李长生背着背包往密林外走,粗麻凉棚布在布捆里轻轻晃动,麻布的粗香混着薄荷的清凉,像在诉说通透的真谛。他望着玉版上的终局序列,终于明白,这一路收集的所有“镇物”碎片,拼出的不是什么惊天法器,而是最朴素的生活指南:敬、顺、惜、透、实……这些藏在粗布、旧碗、凉棚里的人间烟火气,才是能镇住一切邪祟的“初心”。
凉棚布上的“透”字在风里轻轻颤动,像在说:别怕,有透气居处的地方,就没有缠人的布;存着敞亮心的地方,就没有裹得住的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