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纸账本的墨香还在遗迹里弥漫,考古队试图拨打卫星电话求救时,听筒突然传来“滋滋”的电流声。不同于寻常杂音,这声音里裹着股阴寒的风,隐约能听见锁链拖地的脆响,紧接着,一个沙哑的男声穿透电流:“酆都东路三号,王二狗,寿终正寝,速来领路——”
电话屏幕上的信号格突然变成了黑白无常的剪影,信号强度条化作黄泉路的石阶,握着电话的队员突然浑身僵硬,听筒像长在了耳朵上,摘不下来。他的瞳孔里映出屏幕上的画面:一条灰蒙蒙的路,路两旁站着些面无表情的“人”,穿着破烂的古装,正对着他招手,连玄诚子的镇魂镜都被电话的阴气冻裂,镜面蛛网般的裂痕里,渗出淡淡的血水。
“是‘阴阳接线阵’!”玄诚子捏碎三枚铜钱,铜钱落地竟立成了“鬼门开”的卦象,罗盘指针在“阴”位疯狂倒转,针身彻底化作黑色,“这卫星电话的信号被黄泉的怨气劫持了,成了‘勾魂专线’!它把‘通讯’变成了‘拘票’,你听的时间越长,阴司的‘拘魂令’就越牢,最后连你的三魂七魄都会被顺着信号拽进酆都,替电话里的‘王二狗’受刑;你摔电话,听筒会弹出根黑绳,缠上你的脖子,把你硬生生拖进阴司;你用阳气冲,阴司会直接派出‘勾魂使者’,顺着信号裂缝爬出来,把这片遗迹变成新的枉死城!”
话音未落,队员突然发出凄厉的惨叫。他的手腕上浮现出道青黑色的绳痕,像被无形的锁链捆住,电话里的男声变成了他爷爷的声音:“小宝,爷爷在下面冷,来陪爷爷喝杯热茶——”——这是他五年前去世的爷爷的声音,当时爷爷走得突然,没留下任何遗言,此刻这声音竟成了催命符。他的太爷爷曾是民国的电报员,就是在接收一封加急电报时,突然七窍流血而亡,死后手里还攥着电报机,电报纸上只有三个字:“来接我”,此刻这诅咒在他身上复刻,连卫星电话的天线都开始渗出黑血,像在传递阴司的“回执”。
“这咒拘的是‘执念’!”玄诚子祭出“破阴符”想贴住听筒,符刚触到电话就被冻成冰碴,“你越想听见逝者的遗言,它拽你越深!通讯本是‘连阳’,现在成了‘通阴’,接得越急,坠得越狠!”
李长生的目光落在队员胸口的旧怀表上,表盖内侧贴着张泛黄的小纸条——是他爷爷生前写的,字歪歪扭扭:“小宝,好好吃饭,别惦记我”。他突然想起三奶奶总在堂屋的梁上挂着个红布包,里面裹着半截旧电话线,是早年村里装电话时剩下的,说“这线沾过百家的声,带着阳气,能挡阴司的‘传呼’”,她从不用电话说丧事,总说“活人的话要暖,死人的事别沾,电话通着阳气,别让阴气污了”。
他从背包里掏出个红布包,解开时露出个旧话筒——是老式转盘电话的听筒,塑料壳已经发黄,听筒线缠着圈红绳,是三奶奶怕线断了,特意缠的,说“红绳能挡邪,让声只走阳路,不走阴途”;话筒上还留着淡淡的牙印,是村里小孩打电话时咬的,三奶奶从不擦,说“孩子气旺,能压住阴气”;红布包的角落绣着个歪歪扭扭的“阳”字,针脚里卡着点灶心土,散发着塑料的旧味混着阳光晒过的暖香,显然是三奶奶守了一辈子电话、接了无数通平安电话留下的,听筒里还卡着点茶叶末,是她打电话时总爱叼着的老茶根留下的。
“卫星电话太精,通了九天,却忘了接地气,才被阴司钻了空子。”李长生捏着旧话筒的线,对着那台接阴司的卫星电话,轻轻晃了晃,红绳在空中划出道暖光,“三奶奶说‘电话是传活人声的,不是接阴司令的,沾够了人气,阴差都不敢碰’,她接电话前总先咳嗽两声,说‘让阳气冲冲线,别让不干净的东西搭车’。”
就在队员手腕上的绳痕即将勒进骨头的刹那,李长生把旧话筒的线搭在卫星电话的天线上,红绳与黑血一触,“滋啦”冒起白烟。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那根普通的红绳刚接触到天线,屏幕上的黑白无常剪影突然像被烈阳晒过的雪,“簌簌”消融,黄泉路的石阶化作信号格,重新变回绿色。电话里的阴寒风声变成了村里大喇叭的吆喝声:“张婶,你家猪跑了——”,是三奶奶生前总爱在村头广播里喊的话。被缠住的队员猛地摘下听筒,手腕上的绳痕迅速褪去,留下淡淡的红印,像被暖阳晒过,他盯着旧话筒上的牙印,突然想起爷爷走前那天,他在电话里说“爷爷,我明天回家看你”,爷爷在那头笑:“好,爷爷给你炖排骨”——这句被他忽略的“遗言”,此刻随着老话筒的暖味,终于在心里生了根。
“这话筒…传的是‘阳’,不是‘阴’?”玄诚子愣住了,看着红绳上的白烟,那烟里竟浮出无数笑脸,是村里人选电话时的热闹,比任何破阴符都有力量,连遗迹里的阴司气都退了三分。
李长生没说话,只是拿起卫星电话,对着旧话筒说了句:“三奶奶,该喂鸡了。”——话音刚落,卫星电话的听筒里传来清晰的咯咯声,像有群老母鸡在耳边啄米,这是三奶奶家喂了十年的老母鸡的声音,三年前她走时,这些鸡还在。
“三奶奶的话筒,不是靠‘灵’,是靠‘亲’。”李长生一边把旧话筒递给队员,一边慢悠悠地说,“她擦话筒从不用酒精,只用自己的粗布围裙,说‘布沾着人气,擦过的话筒,声里都带着笑’;她缠红绳总缠七圈,说‘七是阳数,能镇住三阴路’;有次村里的王老五接到亡妻的电话,哭着要寻死,三奶奶把这话筒塞给他,让他听村里的鸡鸣狗叫,说‘听见活气没?这才是你的路,阴司那条,走不得’,当天王老五就好了。”
随着他的话,旧话筒的塑料壳里渗出点淡淡的暖意,那是三奶奶接电话时,总用手焐着的温度,怕线凉了走阴路;红绳上的阳气泛着微光,那是她缠绳时想着“听电话的都平平安安”的执念;茶叶末在听筒里轻轻动,像在唤醒队员们对“人间”的眷恋——通讯本是连接活人的桥,不该被戾气变成通往阴司的路,真正的牵挂,从来都在阳世的烟火里。
其他队员的卫星电话也纷纷恢复正常,信号格满格,拨通营地的号码,传来队友们带着笑的骂声:“你们再不回来,烤全羊就只剩骨头了”,带着鲜活的阳气,驱散了最后一丝阴寒。遗迹中央的石棺突然“咔哒”一声,棺盖错开条缝,里面露出块墨玉,上面刻着“讯”字,与之前的终局真言拼在一起,组成“镇归影心腐化结固探力引生救食水能眠居明讯录显声纹讯”的完整阵语。墨玉的光与旧话筒的暖光交织,映出无数活人的通话声:母亲的叮嘱、孩子的笑闹、恋人的情话,这些声音织成张温柔的网,兜住所有想被阴司勾走的魂。
“红绳有点松了,得找新线重新缠。”李长生把旧话筒包好,嘟囔道,“三奶奶说‘绳要紧,阳要足,绳松了,阴气就会顺着线爬,扰得活人不安’,回头找根新红绳,泡过艾草水,再让村里的娃娃们都咬一口,沾够了人气,才能镇住阴司的线。”
玄诚子盯着墨玉上的完整阵语,突然发现李长生的手指在墨玉上轻轻一点,那些看似散乱的字突然连成个古老的符文,符文中央,正是三奶奶旧话筒的形状。他猛地想起李长生从281章到299章,用的所有旧物——围裙、晾粮绳、木楔、药囊、红薯干、粗陶碗、炒米饼、粗布褥子、凉棚布、马灯、铜铃、草纸册、旧相册、竹笛、草纸账本、旧话筒——此刻在墨玉的光里,竟组成了幅“人间百态图”,每样旧物都对应着一个“镇”字诀。
“这不是巧合……”玄诚子看着李长生背包里露出的半截旧布,上面绣着的“生”字,与墨玉符文的中心重合,突然浑身发冷,“你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些旧物,根本不是三奶奶的随手之物,是你……”
李长生把玩着墨玉,指尖的温度让墨玉泛起层柔光,他抬头时,眼里闪过万古岁月的沧桑,却笑着说:“三奶奶说,阴司再横,也怕人间烟火;轮回再迷,也抵不过一句‘我等你回家’。”他顿了顿,摩挲着墨玉上的“讯”字,轻声道,“玄诚子,你说,要是给阴司打个电话,告诉他们,三界的轮回薄,该换新版了,他们会不会接?”
墨玉突然发出震耳欲聋的嗡鸣,上面的阵语化作道金光,直冲云霄,卫星电话的听筒里,传来声惊恐的尖叫,像某个阴司判官被金光灼伤。李长生收起墨玉,背起背包往遗迹外走,旧话筒在红布包里轻轻晃动,里面的老茶根散发着淡淡的苦香,像在诉说一个布局万古的秘密——所谓镇心,从来不是镇住人心,是镇住那些忘了“人间为何值得”的魑魅魍魉。
红布包上的“阳”字在阳光下泛着金光,像在说:别怕,有人间烟火的地方,就没有接得通的阴司;存着牵挂的地方,就没有渡不过的黄泉。而那个握着旧话筒的长生者,他布下的从来不是阵,是让三界都记得的——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