帛画褪去的墨香还在墓室萦绕,考古队清理甲骨时,一片刻着祭祀纹的龟甲突然发出焦糊味。占卜师刚用火烧红的铜锥抵住甲背,裂纹就顺着锥尖疯狂蔓延,不是正常的卜字纹,而是像无数条细蛇,顺着甲面爬向他的指尖,接触皮肤的刹那,灼痕竟往肉里钻,疼得他攥不住铜锥,却发现龟甲已粘在掌心,甩脱不得。这是被“灼魂咒”扭曲的卜具,本该“通神灵,断吉凶”的甲骨,此刻成了噬肉的烙铁,灼得越久,裂得越深,被缠的占卜师突然发出惨叫,甲背的裂纹竟在他手背上拓出相同的纹路,像在刻一张“活祭文”,连玄诚子的破卜符都被甲骨的热气烤焦,符纸在甲面化作一缕青烟,被裂纹吸得干干净净。
“是‘灼骨噬灵阵’!”玄诚子甩出八卦镜,镜面照出的甲骨裂纹里竟藏着张人脸,罗盘指针在“卜”位剧烈震颤,针身布满焦黑的裂痕,像被火烧过的骨头,“这甲骨是用活人献祭的‘问卜甲’,裂纹里凝着‘灼魂煞’,甲骨的‘灵验性’成了煞的引子!它把‘占卜’变成了‘活祭’,你越想断吉凶,裂纹啃你的骨就越快,最后连你的魂魄都会被封进甲骨,变成新的‘卜灵’,永世困在灼裂的痛苦里;你砸甲骨,碎甲会射出火星,在你身上拓满裂纹,让你变成会走路的‘甲骨人’;你用冷水浇,裂纹会喷出蒸汽,把你的三魂七魄蒸成甲骨上的‘卜辞’,任人解读!”
话音未落,被灼纹缠到小臂的占卜师突然狂笑。他的手背上已布满焦黑裂纹,与甲骨上的祭祀纹连成一片,甲背的灼痕里渗出暗红色的液珠,滴在地上竟燃起幽蓝的火苗。他家祖上是清末的占卜先生,就是在给人灼龟甲时,被裂纹缠身,最后整个人缩成了一块焦黑的“人骨卜甲”,临终前刻在甲上的血字“卜者易,知者难,贪灵验,必遭反噬”,此刻正顺着灼纹爬至他的脖颈,像在完成一场血脉里的献祭。连铜锥的锥尖都开始发红,映得他瞳孔里布满裂纹状的血丝,像甲骨在他眼里重生。
“这咒噬的是‘贪知’!”玄诚子祭出“解灼符”想贴住甲骨,符刚触到灼痕就被烧成灰烬,“你越想窥探天机,灼魂煞缠得越紧!占卜本是‘问’,现在成了‘噬’,问得越急,噬得越狠!”
李长生的目光落在占卜师腰间的旧布包上,里面裹着块磨得发亮的牛角卦,卦上刻着个“常”字——是他祖父留的,说“卜不如常,守常道,知进退,比啥卦都灵”。他突然想起三奶奶总在堂屋的神龛上摆着个旧陶碗,碗里装着七粒稻谷,说“庄稼人不问卜,看稻粒饱满不饱满,就知年成好不好,甲骨太烈,问多了招天谴”,她从不信占卜,却总在播种时往地里埋块写着“勤”字的木牌,说“汗珠子坠地摔八瓣,比啥祷告都管用”,那木牌被她用了三十年,牌上的字被风雨磨得淡了,却透着股踏实劲。
他从背包里掏出个粗布口袋,解开时露出个黑陶碗——碗是村头老窑烧的,碗底有个小小的凹痕,是三奶奶年轻时喂猪摔的,说“不碍事,装稻子不漏”;碗里的稻谷粒粒饱满,是今年新收的,她特意挑的,说“新谷有生气,能压邪”;口袋里还装着半截“勤”字木牌,是她去年换下来的旧物,散发着陶土的腥气混着稻谷的清香,显然是她用了一辈子、信了一辈子的“守常物”,碗沿还沾着点麦糠,带着烟火气。
“甲骨太烈,贪了天机的锐,才被灼煞钻了空子。”李长生捏起三粒稻谷,对着那块噬人的甲骨,轻轻撒了上去——新谷落在焦黑的裂纹里,像春芽落在冻土上。
“噼啪——”
带着稻香的谷粒刚触到灼痕,疯狂蔓延的裂纹突然像被冻住的火,“簌簌”冷却,粘在占卜师手上的甲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脱落,露出的皮肉虽还红肿,却不再焦黑,手背上的灼纹像被春雨淋过的焦土,渐渐淡去,渗出的血珠滴在稻谷上,竟催出细小的芽尖。更惊人的是,甲骨上的祭祀纹开始褪色,焦糊味变成了淡淡的草木香,甲背祖上刻的血字“卜者易,知者难”旁,浮现出个小小的“常”字,是三奶奶的笔迹,歪歪扭扭,却像把钥匙,打开了百年的禁锢。
“这谷…镇的是‘常’,不是‘卜’?”玄诚子愣住了,看着稻谷上的新芽,那芽尖带着破土的劲,比任何解灼符都有力量,连墓室里的灼魂气都散了。
李长生没说话,只是用黑陶碗里的稻谷,轻轻擦拭占卜师的手背。他的动作很慢,像三奶奶给受伤的庄稼苗培土那样,带着“别怕”的温柔。他擦到第三下时,占卜师突然停住狂笑,盯着甲骨上褪色的纹路,突然想起祖父说过的另一句话:“最好的卜辞,写在地里,长在谷上,在你淌汗的额头上”——这句被他当作老古董的话,此刻随着稻谷的清香,终于在血脉里醒了。
“三奶奶的谷,不是靠‘卜’,是靠‘种’。”李长生一边把稻谷分给其他队员,一边慢悠悠地说,“她收稻子从不算产量,说‘种时尽心尽力,收多收少都认’;她留谷种总留最饱满的,说‘好种出好苗,好心有好报,这是天道,不用卜’;有次村里的神汉用甲骨卜灾,吓得大伙不敢种地,她把这碗谷撒在地里,说‘地不欺人,种啥收啥,比啥甲骨都灵’,那年的收成格外好。”
随着他的话,稻谷的壳里渗出点淡淡的水汽,那是三奶奶晒谷时,晨露留下的生机;“勤”字木牌的纹路泛着微光,那是她刻字时想着“一分耕耘一分收”的踏实;黑陶碗的陶土气息漫开来,像在唤醒队员们对“常道”的认知——占卜本是对未知的敬畏,不该被戾气变成噬人的凶器,真正的天机,藏在“春种秋收”的平凡里,不在“灼骨问卜”的诡异中。
甲骨彻底褪去了焦黑,裂纹里的暗红液珠化作清水,滋养着落在上面的稻谷,竟长出细小的根须,像在诉说“生”比“卜”更有力量。占卜师手背上的灼纹完全消失,掌心的温度渐渐恢复,他拿起那半截“勤”字木牌,突然觉得比任何甲骨都沉重,木牌上的残字虽淡,却比所有卜辞都清晰。
甲骨下方的石匣突然“咔”地弹开,露出块龟甲形的玉佩,上面刻着“卜”字,与之前的终极真言拼在一起,组成“镇归影心腐化结固探力引生救食水能眠居明讯录显声纹讯镇容灵缚画卜”的完整大道。玉佩的光与稻谷的暖光交织,映出无数耕种的身影:春播的农夫、夏耘的农妇、秋收的孩童、冬藏的老人,这些带着汗水的“常”,像一张温柔的网,兜住所有被占卜诱惑的魂,让它们想起自己最初的本分——活着,就得像庄稼一样,扎根土地,顺应时节。
“陶碗的沿该磨磨了,免得割手。”李长生把稻谷倒回碗里,嘟囔道,“三奶奶说‘碗要光,心要亮,割手的碗盛不住福,贪卜的心守不住常’,回头找块新陶土,让老窑匠烧个新碗,装明年的新谷,让‘常道’比啥卜辞都活得久。”
玄诚子盯着玉佩上的完整大道,突然看见所有的字都在往“常”字里聚,像水流归田。他猛地看向李长生,对方正用指尖拂过甲骨上新生的根须,那里竟浮现出与黑陶碗相同的凹痕,只是更古老,更沉静。从碳测仪到甲骨,李长生用的所有旧物,都藏着一个“常”字——守常道、惜常情、过常日,这才是“镇心”的终极法门,是布局万古、谋定万界的根基所在。
被甲骨缠过的占卜师把祖父的牛角卦埋进稻谷里,对着玉佩深深一揖。他知道,祖父留下的不是占卜术,是生存道:与其灼骨问吉凶,不如低头种庄稼;与其窥探天机,不如守住本心,踏实了,再凶的煞也噬不了身。
李长生背着背包往墓室外走,陶碗里的稻谷轻轻晃动,草木的清香混着泥土的腥气,像在诉说常道的力量。他望着玉佩上的完整大道,终于明白,这一路的所有诡异占卜,不过是在考验“能否守得住平凡”——守得住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常,守得住春种秋收、寒来暑往的道,就能镇住一切邪祟,护得三界安宁。
黑陶碗里的稻谷在阳光下泛着微光,像在说:别怕,有扎根土地的谷,就没有灼骨的卜;存着踏实种地的心,就没有问不清的吉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