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魂梯循环的脚步声在甬道尽头回荡,考察团踏上青黑石阶的刹那,就陷入了无止境的攀爬。石阶像被水泡透的棺木,每级都泛着湿冷的光,踩上去竟能感觉到细微的吸附力,像有无数张嘴在底下轻轻嘬。走在最前的队员爬了半个时辰,突然发现头顶的石阶上,赫然是自己半个时辰前踩出的鞋印,连鞋底嵌着的小石子都分毫不差——这是被“蚀阳咒”扭曲的困阵。本该“通陵寝,连地宫”的石阶,此刻成了抽干阳气的漏斗,爬得越久,耗得越虚,最先体力不支的队员突然栽倒,手掌按在石阶上,竟被粘住,揭起时带起层薄薄的皮,血珠落在阶面瞬间凝固成黑粒,连玄诚子的固阳符都被石阶的寒气冻成冰片,符纸在梯级上碎裂,化作一缕白气,被石阶吸得干干净净。
“是‘旋阳蚀骨阵’!”玄诚子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罗盘上,指针却在“阳”位疯狂倒转,针身已变得乌黑,像被抽干了所有金属气,“这悬魂梯是用万人坑的夯土筑的,每级石阶都埋着根人骨,煞气凝成了‘吸阳煞’,梯级的‘循环性’成了煞的通道!它把‘登阶’变成了‘蚀魂’,你越想往上爬,阳气泄得越快,最后连你的三魂都会被嵌进石阶,变成新的‘垫脚石’;你往下走,会被卷入更快的循环,半炷香就能耗干你十年阳寿;你停在原地,石阶会渗出尸液,把你粘成个‘人蜡’,永世困在这循环里!”
话音未落,被石阶粘住手掌的队员突然发出凄厉的惨叫。他的手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干瘪,皮肤下的血管像被冻住的蛇,泛着青黑色,悬魂梯的阶缝里渗出淡红色的液珠,滴在他的伤口上,竟燃起幽蓝的火苗,烧得他皮肉滋滋作响。他家祖上是修陵工匠,就是在修建这悬魂梯时被困,最后变成了阶面上的一块人形印记,临终前在砖缝里刻的血字“梯旋阳,阳养梯”,此刻正顺着液珠爬至他的手背,像在完成一场跨越百年的献祭。连队员腰间的护身符,都在寒气中炸裂,碎成粉末,被石阶瞬间吸尽。
“这咒蚀的是‘根’!”玄诚子祭出“补阳符”想贴住队员的百会穴,符刚触到他的头顶就化作白霜,“你越想凭力气冲出循环,吸阳煞越兴奋!登梯本是‘升’,现在成了‘耗’,攀得越猛,耗得越狠!”
李长生的目光落在队员背包外侧的旧布条上,布上绣着个“根”字——是他祖母纳鞋底时绣的,说“人跟庄稼一样,得有根,没根的飘着,最易被阴邪缠”。他突然想起三奶奶总在堂屋的门槛上放着块老榆木楔,楔子上布满细密的裂纹,说“这木楔钉了三十年,接地气,能挡走阴的东西,悬魂梯再邪,也怕扎在土里的实在”,她爬山路从不用拐杖,总说“手脚沾着土,阳气就泄不了,一离地,就容易被风抽干”,灶房的墙角堆着捆晒干的玉米秸秆,说“秸秆根扎得深,阳气足,能镇住钻地的邪”。
他从背包里掏出个布捆,解开时露出把旧锄头——锄是老铁铸的,木柄是老枣木,被磨得油光发亮,三爷爷用了一辈子,说“这锄能刨根,也能扎根,比啥法器都实在”;锄头上缠着圈红布条,是三奶奶怕木柄冻手特意缠的,说“红能引阳,布能聚气,跟人的心火凑一起,寒邪不敢沾”;布捆里还裹着块带泥的红薯,是刚从地里刨的,散发着铁的腥气混着泥土的暖香,显然是他家用了一辈子、种了无数地的“扎根锄”,锄缝里还卡着点麦根,是翻地时沾的,带着烟火气。
“悬魂梯太飘,缺了扎地的根,才被吸阳煞钻了空子。”李长生举起锄头,对着脚下的青黑石阶,猛地往下凿——老铁锄与石阶相撞,发出“当”的脆响,竟在阶面凿出个浅坑。
“滋啦——”
带着泥土气的锄头刚凿进石阶,循环的梯级突然像被钉住的蛇,“簌簌”震颤,吸附手掌的黏性瞬间消失,队员干瘪的手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血色,皮肤下的青黑血管像被阳光晒过的冰,渐渐消融。更惊人的是,被凿开的坑洞里渗出点黄褐色的土,混着麦根的清香,悬魂梯的循环竟出现了一丝凝滞,头顶重复出现的鞋印开始模糊,像被“土气”冲散的雾。
“这锄…扎的是‘根’,聚的是‘阳’?”玄诚子愣住了,看着红薯上的泥土落在石阶上,竟冒出细小的绿芽,是被“阳气”催发的生机,比任何补阳符都有力量,连梯级间的吸阳气都散了。
李长生没说话,只是用锄头在每级石阶上都凿出个小坑,动作像三爷爷刨地时“深扎根”的手法,说“土能聚阳,根能固气,把阳气种进土里,就不会被风抽干”。他凿到第三十七级时,被粘住的队员突然抓起带泥的红薯,往自己手背上的血字按去,说“祖上说的‘阳养梯’,不是让阳气喂梯,是让阳气扎根…他当年就是靠往阶缝里塞庄稼根才多撑了三天…”——这句被他当作疯话的话,此刻随着泥土的腥气,终于在血脉里醒了。
“三奶奶的锄,不是靠‘利’,是靠‘深’。”李长生一边用锄头柄给队员捶打后背,一边慢悠悠地说,“她总说‘人怕飘,地怕荒,悬在半空的阳气最虚,扎进土里的阳气才牢’;她存红薯总带层泥,说‘泥是根,能保住红薯的生气,就像人带着乡土气,邪祟不敢惹’;有次山里的猎户在雾里迷路,越走越冷,她就是让他用锄头往地上刨,说‘刨到湿土就坐下,土气能接阳气,比啥火堆都管用’,天亮时猎户果然缓了过来。”
随着他的话,旧锄头的木柄里渗出点淡淡的暖意,那是三爷爷握锄时,掌心的汗浸透木头留下的阳气,带着“活”的劲;红布条上的土腥味泛着微光,那是无数次“深扎土地”留下的踏实,比任何符咒都坚韧;麦根在锄缝里轻轻动,像在唤醒队员们对“扎根”的认知——悬魂梯本是连通的阶,不该被戾气变成耗阳的阵,真正的阳气,藏在“脚踩实地”的踏实里,不在“盲目攀爬”的虚妄中。
其他队员也纷纷效仿,用石块、匕首在石阶上凿坑,往里面塞带泥的草根、树皮,悬魂梯的循环彻底被打破,青黑的阶面泛起淡淡的土黄色,每级石阶都像变成了块小田地,散发着“扎根生长”的生机。被耗干阳气的队员们渐渐恢复了力气,手脚不再冰冷,连呼吸都带着泥土的暖香。
悬魂梯最顶端的平台突然“咔”地裂开,露出块楔形的玉佩,上面刻着“阳”字,与之前的终极真言拼在一起,组成“镇归影心腐化结固探力引生救食水能眠居明讯录显声纹讯镇容灵缚画卜音车箭破御绳实水腐气瘴路阳”的完整大道。玉佩的光与旧锄头的暖光交织,映出无数耕耘的身影:农夫刨地、工匠筑基、樵夫扎根,这些带着“深扎土地”的力量,像一张温柔的网,兜住所有被悬魂梯耗干的魂,让它们想起阳气的真谛——不是飘在半空的虚火,是扎进土里的根。
“锄头的铁刃有点钝了,得找铁匠磨磨。”李长生把锄头扛在肩上,嘟囔道,“三奶奶说‘锄要利,根要深,刃钝了刨不透土,根浅了扎不住阳’,回头找块新铁,打把更沉的锄头,缠上今年的新红布,让它能扎更深的根,聚更足的阳。”
玄诚子盯着玉佩上的完整大道,突然看见所有的字都在往“根”字里聚,像草木归土。他猛地看向李长生,对方正用锄头柄拄着平台,柄底的泥土竟在光里泛出比玉佩更古老的纹路,像在给这悬魂梯“培根”。从碳测仪到悬魂梯,李长生用的所有旧物,都藏着一个“根”字——扎根土地、扎根生活、扎根人间,这才是“固阳”的终极力量,是布局万古、谋定万界的根基,因为任何虚耗,都敌不过“深扎大地”的人间阳气。
被悬魂梯耗过的队员把祖母绣的布条系在锄头柄上,对着玉佩深深一揖。他知道,祖上留下的不是诅咒,是生机:阳气要扎在土里才牢,人心要贴着大地才暖,根扎稳了,再邪的悬魂梯也耗不干阳,心有根了,再乱的循环也迷不了路。
李长生背着背包往平台外走,旧锄头在肩头轻轻晃动,铁的腥气混着泥土的厚重,像在诉说一个扎根万古的秘密。他回头望了眼那片不再循环的悬魂梯,阶面上的土坑在光里泛着绿意,像在说:别怕,有深扎大地的根,就没有耗干的阳;存着人间踏实的地方,就没有镇不住的虚。
而那个扛着旧锄头的长生者,他予三界的从来不是虚火,是让三界永远记得——最旺盛的阳气,是扎地的根;最强大的固阳,是人间的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