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生拖着锄头往山外走时,夕阳正把地宫出口的藤蔓染成金红色。玄诚子跟在后面,看着他背上那只豁口的破碗——碗沿沾着的野菜汤渣还在泛着微光,像没烧尽的星火,“那神凰尸骸的真髓,竟被你融进了这锄子里?”
“它自己钻进去的。”李长生低头看了眼锄头,木柄上的农耕纹路已隐去,只留着层淡淡的土黄色光晕,蹭到粗布衣衫上,留下些微烫的痕,“就像三奶奶的柴灶,火星总爱往湿柴里钻。”
话音未落,身后的山峦突然传来闷响。西漠血教的圣女站在山巅,猩红的长袍被山风扯得猎猎作响,她手里捏着那顶失去光泽的凤冠,冠上的宝石正寸寸碎裂:“李长生!这笔账,我血教记下了!”声音撞在岩壁上,激起的回音里裹着血腥味。
“疯婆子。”李长生啐了口带泥的唾沫,唾沫落地处突然冒出株绿芽,是被锄头的余温催活的,“她那凤冠,还不如三奶奶纳鞋底的顶针实在。”
玄诚子却皱起眉,他能看见山坳里盘旋的黑雾——是蛊王的本命蛊碎后散逸的邪气,正顺着地脉往山外蔓延。更远处的雪原上,玄冰族的冰棱反射着冷光,显然在布什么大阵,“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神凰尸骸里藏着上古纪元的火种,是能撬动三界格局的东西。”
“啥纪元都得吃饭。”李长生突然停下脚步,锄头往地上一顿,震得周围的石子都跳了跳。他看着自己手腕上的灼痕——刚才神凰金焰燎到的地方,此刻竟长出层细密的茧,像常年握锄磨出的那样,“三奶奶说,烧火得看柴干湿,劈柴得看木纹顺逆,管它啥火,忘了本就烧不旺。”
他这话刚说完,怀里的旧布包突然动了动。是之前从悬魂梯带出来的红薯,此刻竟在布包里发了芽,芽尖顶着层金粉,是神凰余烬的痕迹。李长生把红薯掏出来,埋进路边的土里,又用锄头浇了点山泉水,“搁这儿长着吧,比在那些人手里强。”
玄诚子盯着那株刚埋下的红薯苗,突然明白过来。李长生不是在争夺机缘,是在“归位”——把神凰的暴戾之火,归到滋养万物的“生”里;把上古纪元的杀伐之力,归到农耕桑麻的“常”里。就像三奶奶总把灶膛里的热灰埋进菜窖,说“火性烈,得用土压着,来年开春能肥田”。
山风突然转向,带着股焦糊味。是西漠血教的人放了火,想烧山逼他们回去。火舌舔着灌木丛往上窜,却在离李长生三丈远的地方突然熄灭,地上只留下圈焦黑的痕,像被无形的锄头犁过。
“走吧。”李长生扛起锄头,破碗在背包上晃悠,与木柄碰撞出“叮叮”的脆响,“三奶奶的咸菜该腌好了,再不回去,坛子该被隔壁二柱子偷了。”
玄诚子望着他的背影,突然发现李长生走过的地方,草叶上的露珠都泛着淡淡的金芒,却不灼人,只带着点暖烘烘的气,像晒过太阳的棉被。那些被各方势力争抢的纪元火种,最终竟成了这山野间的一缕余温,灼在衣上是痕,落在土里是肥。
夕阳彻底沉进山后时,他们已走出了那片山峦。李长生回头望了眼,远山的轮廓在暮色中渐渐模糊,只有地宫的方向还泛着点微红,像灶膛里没灭的余烬。他摸了摸手腕上的灼痕,那里的茧已经和普通的一样,不烫了,却带着点挥不去的暖。
“下座山有野枣。”他突然加快脚步,锄头在地上拖出轻快的响,“三奶奶最爱用野枣泡酒,说能驱寒,比啥灵丹妙药都强。”
玄诚子跟上去时,听见他在哼段不成调的歌,是山里人侍弄庄稼时唱的,大意是“火要空心,人要实心,灰烬落处,总有新苗”。歌声混着锄头与石子的碰撞声,消失在渐浓的暮色里,只留下些微的暖意,像余烬落在衣襟上,不烈,却能焐热整个寒夜。
(第二卷:旧世余烬卷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