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海城的护城阵光幕刚稳住,就传来“嘎吱”的扭曲声。
不是阵法修复的动静,是金属被强行弯折的闷响。李长生正帮阿木包扎被锈锚擦伤的胳膊,抬头时,心猛地一沉——城外的焚天宫阵里,竖起了数十根黑铁柱,柱顶架着的锈锚正在扭曲,原本笔直的锚尖被一股黑气裹着,弯成了诡异的钩子,像无数只鬼爪,正对着护城阵的光幕缓缓拉伸,每弯一寸,光幕就剧烈震颤一下,金纹上的裂痕又深了几分。
“是‘绞灵锚’!”玄诚子的罗盘针身弯成了月牙形,几乎要断裂,“他们把锈锚的怨气聚在锚尖,用煞气强行弯折,这钩子能绞碎灵力脉络,刚才城西的阵眼就是被这么绞坏的!”
他说得没错。远处的光幕突然剧烈闪烁,一道锚尖钩子突破金光,像毒蛇般刺向城墙,钩尖擦过的地方,砖石瞬间崩碎,碎石里渗出的地脉灵气被钩子吸得一干二净,留下个黑洞洞的缺口。几个试图修补的修士被钩子扫中,法器瞬间碎裂,人也被震得口吐鲜血。
“用流星锤缠不住!钩子太尖,能割断麻绳!”赵将军举着盾牌挡在缺口前,盾牌上刚被钩子划了道深痕,玄铁铸就的盾面竟像纸糊的,“这东西比之前的锈锚更邪,煞气全聚在尖上!”
李长生没动。他盯着那些弯曲的锚尖,钩子的弧度很诡异,却在最弯处留着道细微的白痕——那是金属被强行弯折的应力点,就像桑田峪老农的铁犁,犁尖弯得太狠,最弯处最容易崩断。他瞥见城墙根堆着的铁锤,是修船工匠留下的,锤头还沾着铁锈和水泥灰,木柄缠着防滑的麻绳。
“阿木,把那把最重的铁锤拿来!”李长生的声音压过了锚尖扭曲的声响,“再备些地脉金砂和桐油!”
阿木立刻扛着铁锤跑过来,少年的胳膊还在隐隐作痛,却把锤头握得很紧。李长生抓起一把金砂,往锤头的缝隙里塞,又往锤面泼了些桐油,金砂遇油泛起微光,锤身瞬间变得滚烫,带着股说不出的沉劲。
“看好了,怎么让弯铁变直。”李长生掂了掂铁锤,突然对着护城阵的缺口方向发力,将灌注了地脉灵力的金砂桐油,顺着光幕的缝隙往外弹——金砂像流星般落在最近的一根铁柱上,桐油遇着煞气燃起淡蓝火苗,铁柱上的黑气瞬间被驱散大半。
那根铁柱上的锚尖钩子明显顿了一下,弯曲的弧度竟微微回弹。
“就是现在!”李长生拽着阿木,顺着城墙的箭垛飞身跃起,踩着临时搭起的木板,落在靠近铁柱的攻城塔残骸上。这里离绞灵锚最近,锚尖钩子的煞气几乎要扑面而来,刮得人脸生疼。
“师父,太近了!”阿木的声音有些发颤,却把手里的备用铁锤递得很稳。
李长生没答话,他盯着那根锚尖的应力白痕,在钩子再次蓄力弯折的瞬间,猛地将铁锤抡了出去——锤头带着金砂的光和桐油的火,精准砸在最弯处的白痕上!
“铛!”
震耳欲聋的脆响过后,那道诡异的弯勾竟真的被砸直了!锚尖“啪”地弹回原状,上面的黑气像被打散的烟,瞬间消散,铁柱剧烈震颤,竟从根部裂开了道缝。
“成了!”阿木看得眼睛发亮,也学着举起铁锤,瞄准另一根铁柱的锚尖钩子,“师父,我来试试!”
少年的动作不如师父精准,第一锤砸偏了,落在锚柄上,只溅起些铁锈。但他没慌,调整呼吸,盯着钩子最弯处的白痕,借着煞气蓄力的间隙,再次抡起铁锤——这次砸得又准又狠,弯勾“咔嚓”弹直,黑气溃散的瞬间,阿木甚至听见了无数细微的哀嚎,像是被打散的冤魂。
“好小子!”赵将军在城墙上看得热血沸腾,让人把更多的铁锤和金砂送过来,“照这法子砸!把这些鬼钩子全砸直!”
绞灵锚显然被激怒了。所有铁柱上的锚尖同时加速弯曲,黑气凝聚成肉眼可见的利爪,对着李长生师徒所在的攻城塔抓来。阿木反应极快,举起铁锤护住师父后背,锤头的金砂光芒挡住了黑气,利爪在锤面留下几道焦痕,却没能伤到人。
“它们怕金砂和蛮力!”李长生趁机又砸直一根锚尖,喘着气对阿木说,“铁再硬,弯到极致也怕重锤,就像种地的犁,弯了就得用锤砸直,不然没法耕地。”
阿木似懂非懂,却把这话记在了心里。他学着师父的样子,专找锚尖最弯的白痕砸,铁锤抡得越来越稳,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滚烫的锤头上,“滋滋”冒起白烟,少年却浑然不觉。
最险的是中央那根最大的铁柱。锚尖钩子足有手臂粗,弯成了个死结,煞气凝聚成张鬼脸,正对着他们嘶吼。李长生让阿木从侧面吸引鬼脸注意,自己则绕到铁柱后面,瞅准锚尖应力最集中的地方,将全身灵力灌注在铁锤上——锤头的金砂瞬间亮起刺眼的光,像颗小太阳。
“给我直!”
随着一声暴喝,铁锤狠狠砸下,那死结般的弯勾竟被硬生生砸开,锚尖“嗖”地弹直,带着惊天动地的巨响,铁柱从中间断裂,轰然倒塌,扬起的烟尘里,无数黑气消散,再也没凝聚起来。
中央铁柱一倒,剩下的绞灵锚瞬间失去了煞气支撑,锚尖钩子纷纷崩直,铁柱接二连三地倒塌,像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护城阵的光幕彻底稳定下来,黯淡的金光重新变得璀璨,将望海城裹得严严实实。
李长生拄着铁锤喘粗气,锤头上的金砂已经暗淡,却依然带着股踏实的沉劲。阿木跑过来扶住他,少年的手掌被锤柄磨出了血泡,却笑得比谁都灿烂:“师父,它们真的变直了!跟您说的一样!”
“铁性刚,弯久了会脆。”李长生擦了擦徒弟手上的血泡,声音有些沙哑,“就像邪祟,用煞气硬撑的凶,最怕实在的力道。”
玄诚子和赵将军赶过来时,城外的铁柱已经倒得差不多了。玄诚子摸着一根被砸直的锚尖,上面还留着金砂灼烧的痕迹:“焚天宫怕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到,他们用煞气弯出的邪钩,最后竟栽在两把铁锤手里。”
赵将军让人把砸直的锚尖收集起来,说要熔了做守城的箭簇:“这铁沾了地脉金砂和煞气,重新炼过就是好材料!正好给小师父做把趁手的兵器!”
阿木摸着自己锤过的锚尖,上面的血泡印还清晰可见,突然觉得,这带着铁锈和汗味的铁,比任何华丽的法器都让他安心。
夕阳落在望海城的城墙上,将师徒俩的影子拉得很长。李长生看着阿木小心翼翼地用布擦拭铁锤,少年的动作里带着说不出的认真,像在对待最珍贵的宝贝。
他知道,焚天宫不会善罢甘休,或许下一次会用更硬的铁,更邪的煞气。但他不怕,因为他和徒弟手里有铁锤,有能让弯铁变直的力道,有把“硬砸破邪”的道理刻进骨子里的勇气。
护城阵的金光在暮色中流转,映着满地砸直的锚尖和两把沉默的铁锤,像无数个踏实的印记。阿木突然抬头,指着远处焚天宫撤退的方向,眼里闪着光:“师父,下次它们再弯铁,我还能砸直!”
李长生笑着揉了揉他的头,没说话。
风穿过城墙的缝隙,带着铁锈和桐油的味道,像一声无声的应答。守护的战斗或许还长,但只要铁锤还在,少年眼里的光不灭,望海城的铁,就永远直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