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沉重、带着锋锐刺痛感的意志,如同投入死水潭中的一颗石子,在陆燃濒临寂灭的意识深处,激起了一圈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涟漪。
“……刀……”
那声如同梦呓般的音节,微弱得几乎被厅堂中呼啸的怨念风暴吞噬。但陆燃那只垂落在血泊中、早已失去知觉的右手,却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极其艰难地、颤抖着……动了!
五指僵硬地张开,又猛地收缩,仿佛要抓住什么东西!指尖划过冰冷粗糙的青砖,留下几道带血的划痕。
沈砚的心几乎停止了跳动!他死死地盯着陆燃那只挣扎的手,精神力如同开闸的洪水,不顾一切地、疯狂地通过手腕上那灼痛的“姻缘契”印记,灌注进“握住匕首”的意念!传递着那冰冷金属的触感,传递着那肃杀的锋芒,传递着唯一的、绝望中的生路!
“呃……嗬……”
陆燃的身体剧烈地痉挛了一下,如同离水的鱼。他猛地咳出一口带着内脏碎片的污血,但那双紧闭的眼睛,却在下一刻,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强行撕开!
眼白布满了血丝,瞳孔因为失血和剧痛而微微涣散,但深处那点永不熄灭的、如同淬火钢渣般的疯狂火焰,却在这一刻,被强行点燃!虽然微弱,却带着一种足以焚尽一切的凶悍!
他的目光瞬间穿透了弥漫的灰尘和怨念的暗影,精准地锁定了沈砚手中紧握的、刃身正抵在猩红印记上的黑色匕首!
“老子的……刀!”嘶哑的、仿佛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声音,带着一种野兽护食般的凶狠和本能!
就在陆燃目光锁定的刹那,沈砚感觉手中的匕首猛地一震!一股冰冷的、带着强烈排斥和毁灭欲望的凶戾意志,顺着“姻缘契”的链接,如同电流般逆冲回来,瞬间接管了他紧握匕首的手臂!
“嘶!”沈砚闷哼一声,手臂肌肉不受控制地绷紧,五指如同被铁钳夹住,剧痛传来,但他死死咬着牙,没有松手!他明白,这是陆燃的意志在强行掌控!这柄匕首,仿佛是他肢体的延伸,是他灵魂的一部分!
“嗡——!”
黑色匕首在陆燃意志的隔空催动下,骤然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刃口那一点幽冷的寒芒瞬间暴涨,散发出更加凛冽的肃杀气息!一股无形的、针对怨念能量的排斥力场,以匕首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
这股力场如同投入滚油中的冰水,瞬间引爆了悬浮于棺椁上空、正在凝聚毁灭风暴的嫁衣邪灵!
“嗷——!!!”
更加狂暴、更加混乱、充满了被彻底亵渎般狂怒的无声尖啸席卷整个空间!嫁衣邪灵的核心——那团搏动的暗红能量——猛地收缩到极致,随即如同超新星爆发般,轰然炸开!
不再是针对个体的吞噬,而是无差别的、毁灭一切的怨念海啸!
无数道暗红色的、由纯粹怨毒和毁灭意念凝聚的能量流,如同失控的魔龙,从疯狂扭曲鼓胀的嫁衣中喷射而出!它们撕裂空气,带着凄厉的尖啸,朝着厅堂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活物、每一块砖石,疯狂地席卷、冲刷、湮灭!
墙壁在怨念洪流的冲击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大片的墙皮剥落、青砖碎裂!供桌瞬间被撕成碎片!那口巨大的棺椁被数道能量流狠狠击中,发出沉闷的巨响,厚重的棺壁被硬生生撕开几道巨大的裂口!整个厅堂如同被投入了搅拌机,碎石、木屑、纸屑在毁灭风暴中狂舞!
首当其冲的,便是距离最近的沈砚和陆燃!
数道最粗壮、最狂暴的暗红能量流,如同狰狞的巨蟒,带着湮灭一切的威势,朝着地上的两人狠狠噬咬而来!死亡的气息瞬间浓郁到凝固!
“操!”陆燃的怒吼在毁灭的风暴中炸响!那双燃烧着凶焰的眼睛死死锁定扑来的能量流,没有丝毫恐惧,只有被彻底激怒的疯狂和一种“死也要咬下你一块肉”的决绝!
“给老子……破!”
伴随着这声用尽生命嘶吼出的战吼,陆燃那挣扎的右手猛地向虚空一抓!与此同时,沈砚感觉手中的黑色匕首如同拥有了生命,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瞬间爆发!
“嗖——!”
匕首挣脱了沈砚的手掌,化作一道撕裂黑暗的黑色闪电,在陆燃隔空意志的牵引下,带着一往无前的惨烈气势,悍然迎向那扑来的数道毁灭能量流!目标直指其中一道最粗壮、散发着核心波动的洪流!
这一次,不再是试探,不再是逼退,而是……玉石俱焚的终极碰撞!
匕首的幽冷寒芒与毁灭的暗红洪流,在厅堂中央,轰然对撞!
“轰——!!!”
没有惊天动地的物理爆炸声,只有一股无声的、却足以撕裂灵魂的能量风暴猛地炸开!
以碰撞点为中心,空间仿佛瞬间扭曲!幽蓝与暗红的光芒疯狂交织、湮灭、吞噬!一股肉眼可见的、混合着净化与毁灭气息的冲击波,如同狂暴的环状海啸,猛地向四面八方扩散开来!
“噗!”沈砚首当其冲,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向后倒飞出去,重重地撞在后方布满裂痕的墙壁上!骨头碎裂的剧痛和灵魂被撕裂的灼痛瞬间淹没了他!意识如同风中残烛,瞬间沉入黑暗的深渊,只留下手腕印记传来那如同熔岩灼烧般的最后剧痛……
“呃啊!”陆燃同样被这恐怖的冲击波狠狠扫中!本就濒临崩溃的身体如同破碎的玩偶,被狂暴的能量狠狠掀飞,撞在另一侧的墙壁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鲜血如同泉涌般从口中、左肩的伤口中喷溅而出!他眼前彻底一黑,握着匕首的意志瞬间中断,最后残存的意识只感觉到一股冰冷彻骨的死意将他彻底包裹……
整个厅堂陷入了绝对的混乱和毁灭之中!
幽蓝与暗红交织的能量风暴在中心疯狂肆虐、相互湮灭!嫁衣邪灵发出了更加痛苦和愤怒的尖啸,那件悬浮的嫁衣在能量对冲的反噬下剧烈扭曲、撕裂!大片的布料如同燃烧的蝴蝶般片片剥落、化为飞灰!核心的暗红能量剧烈闪烁、动荡、肉眼可见地黯淡下去!
陆燃那搏命一击的黑色匕首,如同刺入巨兽心脏的毒刺,深深嵌入了那道毁灭洪流的核心!幽蓝的电芒如同跗骨之蛆,疯狂地侵蚀、净化着邪灵的本源怨念!
风暴在持续,毁灭在蔓延。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
中心那狂暴的能量风暴终于开始缓缓减弱、平息。
幽蓝的光芒最终占据了上风,将那毁灭性的暗红洪流彻底净化、湮灭。黑色匕首完成了它的使命,如同耗尽了所有力量,“哐当”一声从半空中坠落,掉在布满碎石和灰尘的地面上,刃身上的幽光彻底熄灭,变得黯淡无光。
而悬浮在半空的嫁衣邪灵……
那件曾经华丽的大红嫁衣,此刻只剩下残破不堪的碎片,如同被狂风撕碎的破布,在残余的能量波动中无力地飘荡。核心处那团搏动的暗红能量,已经消失不见,只在原地留下了一缕极其微弱、带着无尽不甘和茫然、正在迅速消散的怨念残烟。
嫁衣邪灵,在陆燃以生命为代价的搏命一击和黑色匕首的克制下,终于被重创、被强行……打散了核心!残存的怨念失去了凝聚的意志,如同无根浮萍,即将消散。
毁灭的风暴停歇了。
整个棺椁厅堂一片狼藉,如同被飓风蹂躏过后的废墟。墙壁布满蛛网般的裂痕,地面坑洼不平,碎石、木屑、纸灰、以及嫁衣的残破碎片散落一地。那两根惨白的蜡烛早已不知去向。巨大的棺椁被冲击波撕开了数道巨大的裂口,露出了内部腐朽的衬里。供桌彻底消失,只留下几块焦黑的木片。沈文远那半幅燃烧过的画像残骸,也化作了飞灰,消失无踪。
死寂。
绝对的死寂重新降临,只剩下尘埃缓缓飘落的细微声响。
墙壁的角落。
沈砚的身体以一个扭曲的姿势靠在布满裂痕的墙上,一动不动。他脸色死灰,嘴唇毫无血色,嘴角残留着刺目的血迹。胸膛的起伏微弱得几乎看不见,气息游离,如同风中残烛。手腕上的“姻缘契”印记,那猩红的光芒已经彻底熄灭,只留下一个焦黑的、如同烙印般的丑陋疤痕,依旧散发着丝丝缕缕的、灼痛的余温。他陷入了最深沉的昏迷,生命力微弱到了极致,仿佛随时会彻底熄灭。
另一边。
陆燃面朝下趴在一片碎石和血污之中,同样一动不动。他身下的血泊面积扩大了许多,暗红的血液浸透了破碎的衣衫,在地面上勾勒出死亡的图案。左肩的伤口狰狞外翻,甚至能看到森白的骨茬。他的呼吸……已经停止了。胸膛没有任何起伏,身体冰冷僵硬,如同真正的尸体。那把耗尽了他最后生命力的黑色匕首,就掉落在离他手指不远的地方,刃身黯淡,如同墓碑。
“姻缘契”的链接,在两人同时陷入濒死绝境、印记力量耗尽后,那无形的锁链仿佛也绷断、消失了。再也没有相互的感应,再也没有生命的共享,只剩下冰冷的、各自走向终点的死寂。
时间在废墟般的死寂中缓慢流淌。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几十分钟。
“咳咳……咳咳咳……”
一阵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的呛咳声,极其突兀地打破了死寂。
是陆燃!
只见他趴在地上的身体极其轻微地、抽搐般地颤抖了一下。紧接着,那早已停止起伏的胸膛,极其艰难地、极其微弱地……重新开始了起伏!每一次起伏都伴随着气管中粘稠血液的、令人牙酸的“嗬嗬”声,如同破败的风箱在做最后的挣扎。
他竟然……还没死透!
那源自骨子里的、如同蟑螂般顽强的生命力和凶悍意志,在死亡的边缘,硬生生地挤出了一丝缝隙!但这丝缝隙是如此微弱,失血、内脏破裂、生命力耗尽……每一样都足以致命!他如同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随时会彻底坠入死亡的黑暗。
他的眼皮极其沉重地掀开了一条缝隙,血丝密布的眼球茫然地转动着,视野一片血红模糊。他看到了近在咫尺的、冰冷的地面,看到了自己身下不断扩大的血泊,看到了不远处那柄黯淡无光的黑色匕首……
然后,他那模糊的视线,艰难地、极其缓慢地,越过大片的碎石和尘埃,落在了对面墙角那个同样一动不动、气息微弱的身影上。
沈砚……
那个被他强行“绑定”的“文化人儿”……还活着?
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形容的情绪,在陆燃那被剧痛和死亡占据的混乱意识中一闪而逝。是庆幸?是嘲弄?还是……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不可查的……安心?
“呵……命……真硬……”陆燃的嘴唇极其微弱地翕动了一下,无声地吐出几个带着血沫的音节。随即,一阵更猛烈的呛咳袭来,鲜血再次从口鼻中涌出,意识再次被无边的黑暗和冰冷吞没。他再次陷入了深度昏迷,这一次,那微弱的呼吸更加飘忽不定,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断绝。
厅堂再次陷入了死寂。
只有尘埃在惨淡的光线下缓缓飘落。
以及,那口巨大棺椁深处,在刚才毁灭风暴的冲击下,被撕裂的棺壁缝隙中,隐隐透出的一丝……更加幽深、更加冰冷、仿佛沉淀了无尽岁月的……腐朽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