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之心破碎的瞬间,时间仿佛凝固。
漫天飘散的黑玫瑰花瓣在空中定格,伯爵脸上凝固着永恒的惊愕与绝望,巨大荆棘构成的守卫动作僵在半空。
紧接着,时间洪流轰然奔涌。
“轰隆隆——!”
支撑着巨大玫瑰穹顶的粗壮荆棘支柱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蛛网般的裂痕瞬间爬满其上。整座华丽而阴森的庄园剧烈摇晃,如同被无形巨手攥住疯狂抖动的积木玩具。天花板上精美的石膏浮雕大块大块剥落,带着呼啸的风声砸向地面,扬起大片呛人的尘埃。地面在脚下扭曲、开裂,露出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暗,甜腻到令人作呕的玫瑰香气被浓烈的土腥味和朽木气息取代。
“走!”
沈砚的声音穿透崩塌的轰鸣,斩钉截铁。他猛地抓住陆燃的手臂,那力道大得惊人,几乎要将陆燃的骨头捏碎。陆燃被拽得一个趔趄,牵扯到腰侧的伤口,剧痛让他闷哼一声,脸色瞬间惨白如纸,额头上冷汗涔涔。
“啧…轻点!谋杀队友啊!”陆燃嘴上抱怨着,身体却顺从地被沈砚拖着向前狂奔,甚至借着沈砚的力道减轻了伤腿的负担。他另一只手还紧紧攥着那把从伯爵身上顺来的、装饰华丽的燧发手枪,眼神警惕地扫视着不断塌陷的通道。
身后,是他们刚刚逃离的宴会厅。巨大的水晶吊灯如同陨石般轰然坠落,砸在铺着猩红天鹅绒地毯的长桌上,碎片和断裂的荆棘四散飞溅。伯爵那具苍白的身躯被一根倒下的、布满尖刺的粗壮荆棘贯穿,钉在了他王座般的高背椅上,暗红的血液正沿着荆棘的纹路缓缓流淌。他空洞的眼睛望着崩塌的穹顶,嘴角似乎还凝固着一丝扭曲的笑意。整个空间在快速“死去”,曾经象征着扭曲永恒的繁华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朽、崩解。
两人在摇摇欲坠的走廊里亡命奔逃。华丽的壁纸大片剥落,露出后面潮湿发霉的墙体。头顶精美的浮雕和壁画不断碎裂坠落,脚下昂贵的大理石地砖碎裂翘起,每一步都踏在死亡边缘。
“左边!”沈砚厉喝,猛地将陆燃推向一条相对完好的侧廊。几乎是同时,他们刚才站立位置的天花板轰然塌陷,带着断裂的荆棘和沉重的石料将通道彻底堵死。
陆燃被推得撞在冰冷的墙壁上,腰伤处传来撕裂般的痛楚,让他眼前一黑,几乎窒息。他靠着墙急促喘息,看着沈砚在烟尘弥漫中迅速靠近。沈砚的脸上沾着灰尘和几点飞溅的血迹,冷峻的线条绷得死紧,那双总是沉静锐利的眼睛里,此刻翻涌着陆燃从未见过的激烈情绪——是后怕,是未散的杀意,还有一种近乎灼人的急切。
“还撑得住?”沈砚的声音压得很低,目光飞快扫过陆燃腰侧洇湿了大片衣料的暗红。
“死不了!”陆燃咧开嘴,扯出一个混杂着痛楚和野性的笑,汗水沿着他绷紧的下颌线滴落,“这点小伤…嘶…比起被那老怪物当花肥,可强多了!”他试图站直身体,证明自己所言非虚,但骤然加剧的疼痛还是让他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
沈砚没再废话,眼神一沉,直接矮身,一手穿过陆燃腋下,另一只手环住他相对完好的腰部,几乎是将他半抱半扛了起来。“抓紧!”
陆燃只觉得身体一轻,整个人被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带离了倚靠的墙壁。沈砚的体温隔着薄薄的衣料传来,带着剧烈奔跑后的灼热和一种奇异的、令人安心的沉稳。陆燃下意识地收紧手臂,环住了沈砚的肩膀。
“喂…沈大侦探,你这服务…挺到位啊?”剧痛让陆燃的声音有些发颤,但语气里的调侃依旧欠揍。
沈砚紧抿着唇,下颌线绷成冷硬的弧度,根本懒得理会他的贫嘴。他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寻找生路上,扛着一个成年男性,他的速度却并未减慢太多,步伐依旧沉稳有力,在持续崩塌的庄园中精准地寻找着尚未被完全堵死的缝隙。
前方是通往庄园侧翼的旋转楼梯,曾经铺着猩红地毯的台阶此刻已断裂扭曲。楼梯下方,一个巨大的空洞正在形成,吞噬着不断掉落的建筑残骸。
“跳!”沈砚低吼,没有任何犹豫,带着陆燃猛地向前一跃!
失重感瞬间攫住两人。陆燃只来得及将头死死抵在沈砚肩窝,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和建筑崩塌的末日轰鸣。预想中的坠落撞击并未到来——沈砚在空中调整了姿势,双脚精准地踏在一块斜插在下方空洞边缘、尚未完全塌落的巨大浮雕石板边缘。借力一点,两人再次腾空,险之又险地落到了相对完好的下层地面。巨大的冲击力让沈砚膝盖一弯,但他立刻绷紧肌肉,硬生生稳住了身形,护着怀里的陆燃没有二次受伤。
“砰!”
他们刚刚立足,头顶的旋转楼梯就彻底断裂,连同大半个穹顶一起砸落下来,将那片区域彻底掩埋。
刺目的光线从前方涌入。
是庄园侧翼巨大的、布满裂纹的彩绘玻璃窗!窗外,不再是扭曲的黑玫瑰丛林,而是一片混沌翻滚、如同稀释血浆般的暗红色雾气——那是副本出口!
生的希望就在眼前!
“出口!”陆燃眼睛一亮,挣扎着想要自己站稳发力。
“别动!”沈砚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箍着他腰的手臂更紧了几分,几乎是拖抱着他,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冲向那扇象征自由的窗户。
身后,整个玫瑰庄园发出最后的、震耳欲聋的哀鸣,彻底向内塌陷下去,化为一片吞噬一切的废墟尘埃。
就在那废墟的浪潮即将吞噬他们的瞬间,两人如同炮弹般撞碎了布满蛛网裂纹的彩绘玻璃窗,带着漫天晶莹的碎片,一头扎进了那片粘稠的暗红雾气之中。
冰冷、湿滑、带着浓重铁锈味的雾气瞬间包裹了全身。失重感和空间扭曲的眩晕感同时袭来,仿佛被投入了高速旋转的滚筒。所有的声音——崩塌的轰鸣、自己的心跳、陆燃压抑的痛哼——都在一瞬间被拉长、扭曲,然后归于一片令人心悸的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漫长的一个世纪。
脚踏实地感传来。
冰冷、坚硬、光滑。
沈砚晃了一下,才站稳身体。他第一时间低头看向臂弯里的人。陆燃双目紧闭,眉头紧锁,牙关死死咬着下唇,显然在对抗着空间传送的剧烈不适和伤口的剧痛,脸色白得像一张纸。
环在沈砚肩上的手臂无力地垂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