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内是一个不大的空间,像是个账房。靠墙是一排高大的、黑漆剥落的木柜,柜格上摆放着一些蒙尘的陶罐、竹筒和看不出用途的杂物。房间中央是一张巨大的、布满刀痕和墨渍的乌木柜台。柜台后,坐着一个“人”。
那人穿着一身浆洗得发白、但样式极其古旧的靛蓝色粗布长衫,身形干瘦得像一具蒙着皮的骨架。他低着头,枯槁的双手捧着一本边缘磨损、纸张泛黄发黑的厚册子,正用一种极其缓慢、近乎凝固的速度,一页一页地翻动着。他的手指如同鸟爪,指甲又长又黄,在昏黄的灯光下闪烁着油腻的光泽。翻动纸页时,发出极其轻微的、如同枯叶摩擦的“沙…沙…”声。
柜台上点着一盏样式奇特的油灯。灯座是黄铜铸就的狰狞鬼首,灯焰也是昏黄色,但灯焰上方,却诡异地悬浮着一缕细细的、笔直的青烟,直直向上,凝而不散,散发出那股甜腻得令人作呕的焚香气味。
整个房间弥漫着一种死寂、压抑、时间近乎停滞的诡异氛围。
沈砚的目光如同探针,牢牢锁定在那个低头看账的干瘦身影上。他就是掌柜?那本册子…就是“账本”?
就在这时,柜台后那个干瘦的身影,翻书的动作极其缓慢地停住了。他并没有抬头,只是那如同枯枝般的手指,极其轻微地、点在了正在翻看的那一页纸的某个位置上。然后,他用一种仿佛砂纸摩擦朽木、干涩得没有一丝水分的嗓音,极其缓慢、一字一顿地念道:
“…丁卯年…七月初七…子时三刻…西厢…丙字…三号房…客…寅时…魂灯…灭…”
话音落下的瞬间——
“呼!”
柜台鬼首油灯上那缕笔直的青烟,猛地剧烈晃动了一下!仿佛被无形的风吹拂!同时,走廊深处,极其清晰地传来“吱呀——”一声,像是某扇门被打开的声音,紧接着,是一声极其轻微、如同叹息般的啜泣,转瞬即逝!
一股冰冷的、带着浓郁死亡气息的阴风,毫无征兆地从走廊深处席卷而来!吹得沈砚和陆燃衣袂翻飞,皮肤上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走廊两侧悬挂的青铜油灯火焰疯狂摇曳,几乎熄灭,墙壁上扭曲的人影瞬间拉长、变形,如同择人而噬的厉鬼!
陆燃脸色一变,肌肉瞬间绷紧,下意识地就想朝阴风袭来的方向冲去!
“别动!”沈砚的声音如同冰冷的铁块砸在地上,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他一把扣住陆燃的手腕,力道之大让陆燃都感到一阵刺痛!
沈砚的目光死死盯着柜台上那盏鬼首油灯!就在阴风席卷、青烟晃动的瞬间,他清晰地看到,那缕青烟的颜色,似乎…加深了一丝?仿佛吸收了刚才那声啜泣和开门声所代表的…某种东西?
时间!因果!记录与收割!
一个冰冷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沈砚的脑海!这客栈的“账本”,记录的恐怕根本不是银钱货物,而是…时间!是这些迷失残魂滞留于此的“时间”!而“魂灯灭”,就是时间耗尽、被规则收割的信号!刚才掌柜念出的,就是一条即将被执行的“收割令”!
那缕青烟…是媒介?是标记?还是…引路的灯?
就在沈砚念头急转的刹那——
柜台后那个干瘦的掌柜,终于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
一张如同风干橘皮般皱缩的脸暴露在昏黄的灯光下。脸上几乎没有肌肉,皮肤紧贴着骨头,呈现出一种死灰的蜡黄色。深陷的眼窝里,是一双浑浊得如同蒙着厚厚白翳的眼睛,几乎看不到瞳孔,只有一片死寂的灰白。他的目光没有焦点,仿佛穿透了门板,直直地“看”向了门缝外的沈砚和陆燃!嘴角极其僵硬地向上扯动了一下,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新…客…到…”干涩的嗓音再次响起,如同指甲刮过棺材板,“…时辰…未定…先…点灯…”
随着他话音落下,柜台鬼首油灯旁,一盏样式普通、灯油浑浊的粗陶小油灯,毫无征兆地自行燃起!昏黄的火苗跳跃着,散发出同样甜腻的焚香气味。
同时,沈砚和陆燃同时感到一股微弱却无法抗拒的牵引力,从各自身上传来!仿佛有一根无形的线,将他们与那盏新点燃的油灯连接在了一起!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脊梁骨!
点灯?点的是他们的“魂灯”?为他们的“停留时间”开始计时?!
“操!”陆燃低骂一声,猛地挣开沈砚的手,眼神凶狠地盯着门内那个干瘦的掌柜,“老棺材瓤子!点你妈…”他作势就要冲进去。
“回来!”沈砚厉喝,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他再次抓住陆燃,这次几乎是用上了全身力气将他拽离门口!因为他看到,就在陆燃爆发出怒意的瞬间,那盏新点燃的粗陶油灯,火焰猛地蹿高了一下,颜色似乎也变得更加昏黄浑浊!仿佛陆燃的怒火,正在加速燃烧那代表他们“时间”的灯油!
“他的规则…我们的情绪…会消耗‘时间’!”沈砚的声音压得极低,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冰渣,“愤怒、恐惧、急躁…都在烧灯油!冷静!”
陆燃被沈砚眼中的凝重和话语中的寒意惊得动作一滞。他看向那盏新点的油灯,果然看到火焰在剧烈跳动后,比旁边鬼首灯的青烟显得更加不稳定。一股憋屈的怒火在胸腔里翻腾,却被他强行压了下去,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就在这时,走廊另一侧,一扇原本紧闭的、不起眼的侧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隙。一个瘦小的身影从门缝里探出半个身子。
那是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一二岁的小姑娘。穿着一身洗得发白、同样古旧的碎花粗布衣裤,梳着两条枯黄的小辫。她的脸色也带着一种不见阳光的苍白,但那双眼睛却异常清澈,黑白分明,如同山涧里未被污染的泉水。只是此刻,那双清澈的大眼睛里盛满了惊恐,小小的身体在微微发抖。
她的目光飞快地扫过沈砚和陆燃,尤其在陆燃那身扎眼的红白条纹和凶狠的表情上停留了一瞬,惊恐更甚。随即,她的视线迅速投向柜台的方向,当看到那个干瘦的掌柜时,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她没有说话,只是拼命地对着沈砚和陆燃的方向,用口型无声地、急切地比划着,小手指了指他们,又指了指自己,然后用力地摇着头,眼神里充满了哀求,最后指向走廊深处某个方向,用力地点了点。
沈砚的瞳孔骤然收缩!
小姑娘的口型,他看懂了:
**“别…说话…别…生气…快…跟我…走…去…后面…”**
她是在警告他们!不要触发掌柜的规则!不要消耗那盏代表时间的“魂灯”!她在试图帮助他们!
然而,就在小姑娘无声比划的瞬间——
柜台后,那个干瘦的掌柜,那颗如同枯木般的头颅,极其缓慢地、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吧”声,转向了侧门的方向!那双浑浊的、死寂的灰白眼珠,如同冰冷的探照灯,瞬间锁定了门缝里那个惊恐的小小身影!
一股远比之前更加冰冷、更加凝实的恶意,如同无形的冰锥,瞬间刺穿了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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