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干燥的尘土气息,混杂着劣质烟草燃烧后的辛辣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如同死水淤积般的微腥,取代了修复舱的消毒水味,粗暴地灌入沈砚的鼻腔。
刺目的白光褪去,沉重的落地感从脚底传来。沈砚在传送结束的瞬间便已稳住身形,新生的左臂下意识地微屈,五指收拢又松开,感受着指尖传来的冰冷空气和那丝能量回路运转时特有的、极其细微的金属摩擦滞涩感。他迅速抬眸,目光如同出鞘的冰刃,扫过四周。
暮色昏沉。
天空是一种病态的、混浊的铅灰色,低垂地压在头顶,仿佛一块浸透了污水的厚重毛毡,透不出一丝天光。没有风,空气粘稠、凝滞,带着浓重的尘土味和一股若有若无、却令人作呕的甜腥腐烂气息。每一次呼吸,都感觉有细微的颗粒物粘附在喉咙深处,带来阵阵阴湿的痒意。
他们站在一片荒芜的开阔地上。脚下是龟裂的、覆盖着灰白色浮土和枯黄杂草的硬质土地。前方不远处,一道巨大的、由锈蚀铁板、扭曲钢筋、腐朽木料以及各种废弃车辆残骸粗暴堆砌而成的“隔离墙”,如同一条溃烂流脓的丑陋伤疤,蜿蜒曲折地横亘在视野之中。墙体高达数米,表面布满了暗褐色的可疑污渍和尖锐的金属凸起,散发着浓烈的铁锈和血腥混合的怪异气味。墙体顶部缠绕着密密麻麻、挂着倒刺的、同样锈迹斑斑的铁丝网。
隔离墙并非完整。在他们正前方几十米外,墙体被某种巨大的力量硬生生撕裂开一个巨大的豁口。豁口边缘,扭曲的金属和断裂的水泥板如同巨兽的獠牙般狰狞外翻。豁口内部,是更加深邃、更加压抑的黑暗,以及那股令人不安的甜腥腐烂气息的源头。
`[进入副本:瘟疫小镇]`
`[状态:进行中]`
`[警告:检测到高浓度未知病原体污染(枯萎症)环境!]`
`[效果:生命力持续流失、器官衰竭、精神侵蚀(绝望增幅)!]`
`[警告:检测到高强度精神污染力场(群体绝望)!]`
`[警告:资源匮乏!生存物资争夺风险:极高!]`
`[主要任务:寻找解药源头或逃离隔离区。]`
`[任务提示:微光易逝,人心叵测。绝望是瘟疫最好的温床。]`
系统的提示音带着一种被厚重尘埃阻隔后的沉闷感,信息冰冷而残酷。
沈砚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新生的左臂内侧,那圈淡银色的荆棘冰晶纹路应激性地亮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冷光,如同无形的滤网,将吸入空气中有害的病原体微粒和绝望的精神污染力场削弱了极其微弱的一丝,但那种如同跗骨之蛆般缓慢汲取生命力的阴冷感依旧清晰。他侧过头。
陆燃站在他侧后方一步之遥。传送落地的冲击似乎并未对他造成任何影响。他微微低着头,额发垂落,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紧绷、毫无血色的下颌。右手依旧保持着在修复舱中紧握的姿势,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仿佛掌心还残留着魂玉的冰冷触感。心口的位置,衣襟下那墨玉色的烙印轮廓清晰可见,如同一块嵌入血肉的冰冷墓碑。烙印核心区域的暗金色秩序锁纹路,在昏沉的暮色中散发着极其微弱、却异常稳定的内敛光泽,将他周身的气息彻底冰封,隔绝了外界瘟疫的侵蚀,也隔绝了他自身所有的情绪波动。
他像一尊没有生命的石雕,只有胸膛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对于系统的警告和周围令人窒息的环境,他没有任何反应,仿佛置身于另一个绝对死寂的时空。
沈砚的目光在那冰封的身影上停留了一瞬,深不见底的瞳孔里没有任何波澜。他收回视线,将大部分心神集中在感知周围的环境上。精神感知被瘟疫和绝望的力场严重压制,如同在浓稠的泥沼中穿行,范围被压缩到极限,只能勉强覆盖隔离墙豁口附近百米区域。
豁口内部,死寂中并非完全无声。隐约有极其微弱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呻吟,和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哭泣声,顺着风(如果这凝滞的空气还能称之为风的话)飘散出来,混合着那股甜腥的腐烂气息,更添几分令人毛骨悚然的绝望。
豁口外的开阔地上,散落着一些被遗弃的杂物:翻倒的、锈蚀的空油桶;撕裂的、沾满暗褐色污渍的帆布帐篷;几个散开的、里面空空如也的破旧背包;还有…几具姿态扭曲、覆盖着厚厚灰尘的尸骸。尸骸的衣物早已腐朽破烂,露出的骨骼呈现出一种不祥的灰黑色,仿佛被瘟疫从内部彻底蛀空。
沈砚的目光扫过那些尸骸,落在豁口边缘一处相对背风、由几块巨大水泥板斜靠形成的夹角阴影处。那里,厚厚的浮土上似乎有人短暂停留过的痕迹——几个散乱的脚印,以及一小堆早已熄灭、只剩灰烬的篝火残骸。
“休整。” 冰冷的声音在死寂的空气中响起,如同投入深潭的冰粒。沈砚没有看陆燃,径直走向那处背风的夹角阴影。
陆燃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没有回应,也没有丝毫动作。直到沈砚的身影消失在水泥板的阴影中,他才缓缓地、如同提线木偶般抬起脚,一步一步,踩着龟裂的硬土,走向同一个方向。脚步声在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每一步都带着一种沉重的、被无形锁链拖曳的滞涩感。
夹角阴影内,光线更加昏暗。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和灰烬的味道,稍稍冲淡了一点外面那股甜腥的腐烂气息。沈砚背靠着冰冷粗糙的水泥板,缓缓坐下。他闭上眼,新生的左臂横放在屈起的膝盖上,五指缓缓屈伸,指尖在膝盖骨上无意识地敲击着,发出极其轻微的、带着金属质感的“嗒…嗒…”声。每一次屈伸,前臂内侧那圈淡银色的荆棘冰晶纹路都随之极其微弱地明灭一次,仿佛在调试着新臂能量回路的运转频率,对抗着那无处不在的、缓慢汲取生命力的瘟疫侵蚀。
陆燃停在阴影的边缘,没有再靠近。他背对着沈砚,面朝隔离墙那狰狞的豁口方向。暮色将他本就瘦削的身影拉得更长,如同凝固在荒原上的孤寂石碑。他依旧低着头,右手按在心口烙印的位置,指节因为用力而根根分明。墨玉色的烙印在衣襟下若隐若现,暗金色的秩序锁纹路如同冰冷的电路板,在昏暗中散发着恒定不变的微光。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融入了这片绝望土地的阴影里,连呼吸都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只有烙印核心那微不可察的能量脉动,证明着那具躯壳深处,并非彻底的死寂。
时间在冰冷的沉默和沈砚指尖那单调的“嗒…嗒…”声中缓慢流逝。暮色如同倾倒的墨汁,迅速吞噬着天地间最后一丝微光。隔离墙豁口内传来的微弱呻吟和哭泣声,在愈发浓重的黑暗中,显得更加清晰、更加凄厉。
突然!
“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