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车轮碾过铁轨的单调“哐当”声,如同巨大而缓慢的心跳,在这节被昏黄、摇曳灯光笼罩的1号车厢内回荡。空气中铁锈与淡腐的气息似乎更加粘稠了几分。沈砚背靠冰冷的车壁,身体保持着最标准的坐姿,如同一尊冰冷的雕塑,只有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警惕的寒芒。
他的感知力如同无形的蛛网,紧紧缠绕着前方那扇通往车头方向的厚重金属滑门。门后,那指甲刮擦金属的细微声响消失后,留下的是更加令人心悸的死寂和渗透进来的、如有实质的冰冷恶意。红色的电子锁孔光芒依旧在固执地闪烁,如同恶魔窥视的眼瞳。
`[警告:异常活动源处于静默潜伏状态。威胁等级:高。]`
系统的提示冰冷地悬在心头。那东西…在等待什么?等待他违反规则?
第五条规则“禁止离座”如同无形的枷锁,将他牢牢禁锢在这张冰冷的座椅上。他不能移动,不能探查,只能被动地等待危机的降临。这种无力感,比直面凶险更加折磨神经。
沈砚的目光再次扫过整个车厢。摇曳的灯光将物体的影子拉得扭曲变形,在斑驳的车壁和污秽的地板上投下诡异的舞蹈。影子游戏…第三条规则如同悬顶之剑。他再次确认自己的影子——在头顶相对垂直的灯光照射下,缩在脚下很小的一片区域,随着车厢的晃动而轻微摇曳,并未覆盖到旁边或对面的空座位。
暂时安全。但这份安全,脆弱得如同风中的烛火。
他需要信息。关于隔壁陆燃的情况,关于这节车厢规则的漏洞,关于门后那个东西…任何信息!
他的目光,再次聚焦在车厢中部那个嵌入车壁的金属垃圾桶上。
“废弃物投递口(单向)——通往焚化炉”
单向…焚化炉…之前投入的纸团没有回音。但规则第四条要求“垃圾归位”,这本身就是一个强制性的行为指令。或许,这个行为本身,除了传递信息,还有其他作用?比如…触发某种机制?
沈砚的目光落在地上散落的空罐头盒上。他需要一个“垃圾”。
不能离座。他只能尽量伸长手臂。幸好,距离不算太远。他屏住呼吸,身体保持着绝对的稳定,避免影子晃动范围过大。右手手臂如同机械臂般平稳探出,指尖精准地夹住了一个空罐头盒的边缘。罐头盒入手冰冷,带着油腻的触感。
动作极其缓慢而稳定。噪音监测仪的数字稳定在 15 db以下。影子也牢牢控制在脚下。
他将罐头盒收回身前,然后,手臂再次平稳探出,将罐头盒轻轻放入垃圾桶的投递口。
噗通。
轻微的闷响。噪音监测仪:18 db。
无事发生。罐头盒消失在那片漆黑之中。
沈砚并不气馁。他再次夹起一个空罐头盒,重复了同样的动作。
噗通。
噪音:17 db。
依旧沉默。
就在他准备放弃,思考其他可能时——
嗡…嗡…
一种极其低沉、仿佛从地底深处传来的、沉闷的机器轰鸣声,极其微弱地透过脚下的金属地板传递上来!这声音不同于列车运行的噪音,更加沉重、规律,带着一种…灼热的气息!
焚化炉启动了?!是投入垃圾触发的?
沈砚精神一振!他立刻侧耳倾听,将感知力提升到极致,试图捕捉这微弱轰鸣声的来源和传递方向。
声音极其微弱,似乎来自车厢下方更深层的车体结构。方向…似乎朝着列车运行的方向,也就是…车尾?隔壁2号车厢的方向?
难道…这个焚化炉系统,是贯通多个车厢的?垃圾投入1号车厢的垃圾桶,最终会在车尾方向的某个焚化炉处理?那么…声音是否有可能沿着管道或车体结构,传递到其他车厢?
这是一个可能的沟通渠道!虽然极其微弱且单向,但总比没有强!
他立刻再次捡起一张旧报纸,用最快的速度写下新的信息:
**“2号车厢规则?我处规则:静音、光源、影子、垃圾、禁离座。门后潜伏威胁。焚炉声可闻?”**
他将报纸揉成团,再次投入垃圾桶!
噗通。
噪音:**19 db**。
嗡…嗡…
那低沉、灼热的焚化炉轰鸣声再次传来,比刚才似乎清晰了一丝丝!沈砚屏息凝神,将全部感知力集中在声音的传递上。
时间在等待中流逝。隔壁的2号车厢依旧一片死寂。陆燃没有再发出任何声音,也没有捶门。他是否也听到了焚化炉的声音?是否理解了这种极其原始的“沟通”?
就在这时!
车厢的晃动似乎加剧了一下!头顶本就昏暗的灯光猛地闪烁起来!光影剧烈摇曳!
沈砚心头警铃大作!影子!他立刻低头看向自己的影子!
在剧烈闪烁、明暗交替的光线下,他那原本被压缩在脚下的影子如同被惊醒的巨兽,猛地被拉长、扭曲、放大!随着灯光的明灭,影子如同诡异的皮影戏般,在车厢地板、对面长椅的绒布座椅、甚至侧壁上疯狂地跳跃、伸缩!
一次剧烈的明暗交替!沈砚的影子如同脱缰的野马,猛地向前拉伸,瞬间覆盖了对面前排一个空座位超过三分之一的区域!
`[警告!影子覆盖“其他乘客”座位!倒计时:5…]`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如同死神的低语!一个鲜红的、无形的倒计时数字仿佛直接烙印在沈砚的视网膜上!
5…4…
死亡倒计时!
沈砚的心脏在瞬间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但他没有惊慌!极致的冷静在生死关头反而占据了绝对的上风!他不能离座!不能移动身体制造更大噪音!唯一能控制的…只有光源!
第三条规则的漏洞!“其他乘客”的定义!他赌这节车厢只有他一个活物!那些空座位是“无主”的!
但这只是赌!系统提示明确写着“其他乘客”!万一…万一那些座位上坐着看不见的“东西”呢?
3…2…
没有时间犹豫了!沈砚猛地抬头!目光如同利剑般射向噪音监测仪旁那盏熄灭的顶灯!之前陆燃的噪音导致两盏灯熄灭,光源变暗是影子失控的直接诱因!重新点亮光源,或许能压缩影子范围!
但如何点亮?告示牌只说“确保至少一盏顶灯工作”,并未说明如何修复熄灭的灯!
1…
倒计时归零的瞬间!
沈砚做出了一个极其冒险的举动!他没有试图移动身体躲避影子(那会违反第五条规则),而是猛地深吸一口气,然后用尽全力,对着噪音监测仪的方向,发出了一声极其短促、却异常尖锐的——口哨!
“咻——!!!”
刺耳!响亮!如同锋利的钢针划破死寂!
噪音监测仪的数字瞬间爆表:65 db!
嗡——!嗡——!嗡——!!!
车厢内所有还在工作的顶灯如同受到了巨大的刺激,疯狂地闪烁起来!亮度忽明忽暗,频率快得如同濒死的痉挛!整个车厢陷入一片光怪陆离、疯狂闪烁的明暗地狱!
`[严重警告!噪音严重超标!光源系统过载!]`
系统的警报尖锐刺耳!
但就在这疯狂闪烁、明暗交替的极致混乱中!
奇迹发生了!
沈砚那原本因灯光闪烁而被无限拉长、覆盖了对面座位的影子,在这疯狂跳变的光源下,瞬间变得极度不稳定!影子在明暗的边界被反复切割、撕裂、扭曲!前一秒它还覆盖在座位上,下一秒就因光源位置的瞬间切换而跳跃到完全不同的地方!根本无法稳定地停留在某个座位超过哪怕0.1秒!
`[影子覆盖判定…失效…规则冲突…重新计算…]`
系统的提示音出现了罕见的混乱和延迟!显然,沈砚利用极限噪音人为制造的光源疯狂闪烁,让影子规则依赖的“稳定覆盖”判定逻辑陷入了混乱!
而就在这混乱的、不足一秒的喘息之机!
砰!啪!
两声爆裂的脆响!
两盏本就负荷过重的顶灯在疯狂闪烁中,灯丝终于不堪重负,猛地炸裂开来!玻璃碎片如同冰雹般四散飞溅!
整个车厢的光线瞬间跌入谷底!只剩下最后一盏位于车厢尾部、同样摇摇欲坠的昏黄顶灯还在顽强地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如同风中残烛!
黑暗如同浓稠的墨汁,瞬间吞噬了大半个车厢!沈砚的身影几乎被淹没在浓重的阴影里!只有脚下极小的一片区域被那微弱的尾灯照亮。
影子…在如此微弱、单一、且位于身后的光源照射下,被极度拉长,投射在前方的车壁和地板上,如同一道扭曲的黑色巨蟒!但幸运的是,由于光源角度的原因,这条被拉长的影子主要投射在过道和前方车壁上,并未覆盖到两侧的长椅座位!
规则第三条的危机,在沈砚以命相搏、制造极端混乱的险招下,暂时…解除了!
代价是:光源系统濒临崩溃!只剩下最后一盏灯!噪音监测仪的数字缓缓回落,但之前过载的红色警报灯还在闪烁!更糟糕的是,那刺耳的口哨声和灯泡爆裂的巨响,如同在死寂的水潭中投入巨石!
前方那扇通往车头的金属滑门后!
“嘶…嗬嗬…” 那细微的指甲刮擦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同破风箱般、压抑着极度兴奋和贪婪的喘息声!门板似乎被什么东西从后面轻轻撞击着,发出“咚…咚…”的闷响!红色的电子锁孔光芒疯狂闪烁,如同嗜血的信号!
门后的东西…被彻底惊动了!它嗅到了混乱,嗅到了“猎物”的挣扎!
沈砚背靠着冰冷的车壁,坐在浓重的阴影边缘,剧烈地喘息着。刚才那电光火石间的生死博弈,消耗了他巨大的精神力和体力。喉咙因那声极限的口哨而火辣辣地痛。眼前因剧烈的光影闪烁而残留着光斑。
他成功了,但也将自己推向了更危险的境地。光源只剩一盏,岌岌可危。门后的威胁被彻底激活。而隔壁的陆燃…依旧音讯全无。
就在这时!
嗡…嗡…嗡…
那低沉、灼热的焚化炉轰鸣声,再次透过地板传来!这一次,声音似乎比之前更加清晰、更加连贯!而且…伴随着这轰鸣声,似乎还有另一种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敲击”声!
咚…咚咚…咚…咚咚咚…
这敲击声很有规律,仿佛在传递某种信息!它混杂在焚化炉的轰鸣中,如同摩尔斯电码般,一下,一下,敲在沈砚紧绷的神经上!
声音的来源…似乎正沿着车体结构,从隔壁2号车厢的方向传来!
陆燃!是他!他听到了焚化炉的声音!并且用某种方式在回应!
沈砚立刻屏住呼吸,将全部心神集中在分辨那微弱的敲击节奏上。
咚…咚咚…咚…咚咚咚…
(短-短-短 \/ 长-长-长 \/ 短-短-短)
这是…国际求救信号“SoS”的节奏?!
陆燃在求救?!2号车厢的情况比他想象的更糟糕?!
沈砚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冰冷的杀意与紧迫感如同寒潮般席卷全身。他必须尽快破局!不仅为了自己,也为了隔壁那个虽然暴躁却并肩作战的同伴!
他的目光,如同淬火的利刃,再次投向那扇被撞击得微微震颤、闪烁着不祥红光的车头方向滑门,以及…车厢中部那个沉默的、通往焚化炉的金属垃圾桶。
沟通的渠道有了,但如何利用它传递更复杂的信息?如何…打开这该死的牢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