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耳在混沌的黑暗中徘徊许久,终于悠悠转醒。意识回笼的瞬间,他只觉得脑袋仿佛被重锤猛击过一般,昏沉得厉害,而浑身更是绵软无力,每一寸肌肤都像是被烈火灼烧过,传来阵阵刺痛。
他吃力地缓缓睁开双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间布置极为简单却收拾得十分整洁的屋子。
墙壁上挂着几幅简单的字画,桌椅摆放得整整齐齐,唯一有些突兀的,便是那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的烛光。光影在墙壁上变幻着形状,像是在上演一场无声的皮影戏。
他微微转动有些僵硬的脖颈,目光便落在了不远处趴在桌子上的女孩子身上。只见她的头枕在交叉的双臂上,秀发有些凌乱地散落在脸颊旁,均匀而轻微的呼噜声从她的口鼻间传出,想来是太过疲惫,不知不觉间便打起了瞌睡。
离耳的眼神中满是复杂的情绪,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更有对女孩深深的感激。
随后,离耳的目光又不自觉地落在了地上,一团衣服赫然闯入他的视线。那衣服上满是干涸的鲜血,殷红的血迹已经变成了暗沉的褐色,像是一片片凝固的铁锈,触目惊心。
离耳心中明白,这定是自己受伤时换下的衣物,不难想象,当时的自己伤得有多重。
“是你救了我啊……”
离耳在心中默默说道,声音虽轻,却饱含着无尽的感激。他深知,以自己当时的伤势,若不是这女孩及时伸出援手,恐怕早已命丧黄泉,化作一抔黄土了。看着女孩那因疲惫而略显憔悴的面容,原本粉嫩的脸颊此刻透着一丝苍白,离耳实在是不忍心将她吵醒。
他小心翼翼地想要坐起身来,哪怕只是一个极其轻微的动作,伤口却像是被重新撕开一般,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仿佛有无数根钢针同时刺入肉里。
离耳不禁倒吸一口凉气,眉头紧紧地拧在了一起,脸上露出痛苦的神情。但为了不惊醒女孩,他强忍着这股剧痛,咬着牙关,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不断滚落。他缓缓调整着姿势,一点一点地靠在床头,双眼静静地凝视着女孩,心中像是打翻了五味瓶,各种滋味涌上心头。
“你到底为什么要救我呢……”离耳忍不住在心中喃喃自语,“在这人心叵测的江湖中,你这般不顾危险地施以援手,实在是太傻了……”
他的眼神中满是怜惜与感慨,思绪也不由自主地飘远,想起了此次与魔主暗夜的惊心动魄的交锋,想起了自己在生死边缘的挣扎……而这一切,都因为眼前这个女孩的出现,有了不一样的结局。
此时,也许是离耳强忍着伤口剧痛,却仍难以抑制的微微颤抖的动作,打破了这静谧的氛围;又或许是冥冥之中,两人之间存在着某种微妙而难以言喻的感应。
趴在桌上瞌睡的女孩子,像是被一阵轻柔的微风拂过,有所察觉。她那浓密而纤长的睫毛,如同栖息在花瓣上的蝴蝶,开始轻轻颤动,随后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睡眼惺忪的她,起初眼神中带着几分刚从睡梦中苏醒的茫然与懵懂,眼神有些迷离。但当她的目光不经意间聚焦到床上已然苏醒的离耳时,原本略显黯淡的眼眸瞬间闪过惊喜与关切的光芒,仿佛是夜空中突然亮起的星辰。
“你醒啦!”女孩的声音因为刚睡醒,带着些许沙哑与疲惫,但那语气中所蕴含的抑制不住的欣喜之情,却如同春日里破冰的溪流,清晰而又欢快地流淌出来。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赶忙直起身子,动作稍显急促,连放在桌上的茶杯都被碰得微微晃动。
紧接着,她迈着急切的步伐,快步走到离耳床边,那眼神如同探照灯一般,紧紧地打量着他,目光中满是担忧与关切,嘴里不停地问道:“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还不舒服?快跟我说说。”
离耳静静地看着女孩,看着她那因为担忧而微微蹙起的眉头,看着她眼中那不加掩饰的关切,心中仿佛有一股暖流缓缓淌过,驱散了之前战斗带来的寒意与疲惫。
他微微动了动干涩的嘴唇,轻声说道:“我好多了,谢谢你……若不是你,我恐怕……”说到这里,他微微停顿了一下,轻轻叹了口气,那声叹息中夹杂着劫后余生的感慨,以及对女孩深深的感激,眼神中满是动容。
女孩似乎猜到了离耳未说完的话,她轻轻摆了摆手,像是在驱赶那些不愉快的设想,同时打断了离耳的话:“别这么说,看到你当时伤得那么重,浑身是血地倒在那里,我哪能见死不救呢。这是任何人都会做的呀。不过你到底遭遇了什么呀?怎么会伤成那样?感觉像是经历了一场恶战。”
她微微歪着头,那双明亮的眼睛里透着好奇与担忧,眼神中仿佛藏着无数个问号。
说着,她下意识地伸出手,动作轻柔得如同羽毛飘落,轻轻探了探离耳的额头,似乎是在凭借自己的经验确认他有没有因为伤势过重而发烧。
离耳微微仰头,目光中满是真挚的感激,直直地看向眼前的女孩子,缓缓开口说道:“凌霜,这次真的多亏了你出手搭救,若不是你及时出现,我真不敢想象自己会是怎样的下场,这份恩情,我离耳记下了。”
凌霜眨了眨那双灵动的大眼睛,先是微微一愣,似乎没想到离耳在如此重伤之下,还能这般郑重地表达谢意,随即展颜一笑,那笑容如同春日里绽放的花朵般明媚动人。
她轻轻摆了摆手,俏皮地说道:“咱们之间还说这些干嘛呀,你我本就是旧相识,看到你受伤,我哪能见死不救。不过呀,你居然还能认出我,看来你这脑袋在受伤之后还挺清醒的嘛。”
离耳微微苦笑,牵动了伤口,忍不住轻轻皱眉,但还是接着说道:“凌霜,你可是大名鼎鼎的冰灵仙子,在这天道榜上位列第七,一手冰灵剑法使得出神入化,在江湖中声名远扬,我又怎会认不出你呢。我猜啊,你此次前来,定是为了那即将举行的武道大会吧。毕竟这可是江湖中难得一见的盛会,各路高手云集,对于追求武道极致的你来说,是个绝佳的磨砺机会。”
凌霜轻捋了捋垂落在肩头的发丝,白了离耳一眼,故作嗔怒地说道:“哼,我才没有那么俗气呢,什么为了在大会上出风头、争名次。我只是单纯觉得这是个难得的机会,可以与各路高手切磋交流,说不定还能突破我如今的瓶颈呢。
倒是你,离耳,我真是奇怪,你可是十境初窥,虽说境界不算低,但也不至于在与人交手时伤得如此之重啊。到底是遇到了什么厉害的角色,能把你伤到这般田地?你快给我讲讲。”说着,她一脸好奇地凑近离耳,眼神中满是关切与疑惑。
离耳静静地凝视着眼前笑意盈盈的凌霜,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到那些漫长的修行岁月中。
虽说凌霜在修行的时间长河里,仅仅比自己少了五百岁,但她的眼神却依旧如同山间清澈的溪流,没有丝毫杂质,那份单纯与天真在这波谲云诡的江湖中,宛如一颗璀璨而稀有的明珠,显得格外珍贵。
离耳深深地望着她,心中泛起一阵难以言说的羡慕之情,仿佛看到了曾经那个尚未被江湖纷争所沾染的自己,多希望时光能够倒流,或者自己也能像她一样,始终保持着这份不谙世事的纯粹。
然而,当他的思绪如脱缰之马,猛地一转,想到那心机深沉、幻化成大雍太子模样,此刻正隐藏在暗处,如同毒蛇一般伺机而动的魔主暗夜时,心中顿时像被重锤狠狠击中,一阵寒意从心底蔓延开来。
魔主暗夜实力深不可测,其手段更是阴险狡诈,无所不用其极。
若是让凌霜卷入这场犹如无底深渊般的纷争之中,无疑会将她置于万劫不复的境地,给她带来灭顶之灾。离耳在心中暗自笃定,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都绝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一定要竭尽全力保护好她这份难得的单纯。
凌霜见离耳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眼神中满是复杂的神色,却迟迟不回答自己的问题,不禁心急如焚,伸出手轻轻摇晃着离耳的手臂,娇嗔地催促道:“离耳,你到底怎么啦?快说呀,到底是怎么回事嘛!别老是这么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急死我了。你就别卖关子了好不好?”
离耳轻轻叹了口气,那声叹息仿佛承载着无数的无奈与忧虑。
他强颜欢笑,脸上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缓缓开口说道:“唉,凌霜啊,只能说,这江湖实在是太大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呐。在这茫茫江湖之中,隐藏的高手就如同繁星一般,数都数不清。
这次我呀,就极其倒霉地碰到了一个厉害到超乎想象的角色,人家仅仅只是一个照面,我便毫无还手之力,直接落了下风。能从他的手下逃出来,已经算是我运气爆棚了。”
凌霜听了离耳的话,精致的秀眉紧紧地蹙在一起,显然对这个回答不太满意。
她一脸担忧地看着离耳,语重心长地叮嘱道:“你呀你,离耳,以后行事可一定要小心谨慎些。既然你自己都知道人外有人,就别再像以前那样莽撞冲动了。这次你能平安无事,那是运气好,碰巧我路过救了你。
可你想想,这世间哪会有那么多的巧合,下次可不一定还能有这么好的运气了。你要是再这么不小心,万一出了什么事,可让我怎么办呀?”
说着,她的眼神中满是关切与担忧,仿佛离耳真的会再次陷入危险之中。
凌霜微微嘟起嘴,秀眉紧蹙,一脸困惑与埋怨地自言自语起来,声音虽不大,但在这安静的屋子里,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入离耳耳中:“唉,看来这天道榜也并非如传闻中那般准确无误嘛。仔细想想,自我初登天道榜那时起,你便一直稳居第十之位。
这些年,我日夜刻苦修行,历经无数艰难险阻,好不容易才逐步攀升到了第七名。本以为,以你在天道榜上的名次,实力定是不容小觑的。可你瞧瞧,如今怎么还会被人伤得如此惨重呢?”
她一边说着,一边心烦意乱地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脚步略显急促,每一步都仿佛带着她内心的疑惑与不解。
她的神情满是困惑,口中还在不停地念叨着:“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难道是天道榜的评判标准出现了偏差?毕竟这榜单的排名,虽说依据的是江湖中各位高手的战绩、功法以及灵力等多方面因素,但也难保不会有疏漏之处。
又或者,是最近江湖上突然冒出了许多深藏不露、不为人知的绝世高手?可即便真有新人崛起,以你的能力和经验,也不该被伤到这般田地呀。”
凌霜说到这里,突然停下了脚步,猛地转头看向离耳,目光中充满了探究的意味:“离耳,你老实说,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这天道榜的排名和实际实力之间,按常理来说,不该有如此大的差距才对。你可别想糊弄过去,快跟我说实话,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紧紧盯着离耳,眼神里既有关切,又带着一丝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执着。
离耳看着凌霜那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模样,无奈地笑了笑,眼中带着几分释然与掩饰,缓缓开口说道:“凌霜啊,或许这就是举办武道大会的原因所在了。”
他微微顿了顿,调整了下有些虚弱的坐姿,继续说道:“武道大会是江湖中各路豪杰汇聚的盛会,许多平日里隐世不出的高手,都会趁着这个机会出山。他们大多实力超凡,却因种种原因未在天道榜上留名。所以啊,这次我碰到的那位,极有可能便是这类隐世高手。”
离耳轻轻叹了口气,似是在感慨江湖的卧虎藏龙,“如此一来,天道榜的排名,自然就不能完全代表一个人的真实实力了,这也正好给了众多江湖人一个重新切磋、证明自己的机会,想必这也是武道大会举办的意义之一吧。”
说完,他看向凌霜,试图用这番解释打消她的疑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