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仙楼的血腥气似乎还未完全散去,但摘星阁顶层的雅间内,却已燃起了清雅的熏香,驱散着楼下的阴霾。穆之和阿月被巳蛇(戚如雪)的贴身护卫恭敬地请了上来。这里视野开阔,可俯瞰大半个秦淮河,却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与窥探。戚如雪已屏退左右,只留下一位心腹侍女在门外守着。
“穆大人,阿月姑娘,请坐。”戚如雪亲自为两人斟茶,动作优雅从容,仿佛之前暖阁的血案从未发生。她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流转,带着一丝审视,也带着一种下定决心的坦然。“醉仙楼一案,大人神速破获,揪出真凶周奎,了却一桩恩怨,也还了此地清净。戚某代醉仙楼上下,谢过大人。”她微微欠身。
穆之端坐,神色平静无波:“职责所在。戚老板客气了。只是不知,今日相邀,所为何事?总不会是只为道谢吧?”他敏锐地察觉到,戚如雪此刻的约见,气氛与案发时截然不同。
戚如雪放下茶盏,指尖轻轻敲击着光滑的桌面,发出细微的笃笃声,似乎在斟酌词句。雅间内一时陷入沉默,只有熏香袅袅上升。
“孤大人明察秋毫,洞悉人心。”她终于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郑重,“有些事,关乎甚大,本不该由我多言。但二位既已卷入其中,且……”她顿了顿,目光在穆之腰间那块不起眼的令牌上掠过,“且与‘百鸟巢’渊源匪浅。有些关键,或可点明一二,以免二位在江南这潭浑水中,误触了真正的暗礁。”
阿月精神一振,身体微微前倾。穆之的眼神也锐利起来,他知道,正题来了。
“首先,”戚如雪直视穆之,“关于‘肖’组织。‘酉鸡’此人,大人想必印象深刻,就是之前和我一起在临江城掳走阿月姑娘的男人。他的另一个身份,便是‘百鸟巢’组织中,以智计与潜伏着称的‘金雕’。”
“金雕?!”阿月低声惊呼。穆之虽面色不变,但眼底也掠过一丝了然。这个代号,与之前诸多线索隐隐呼应。
“正是。”戚如雪点头,“他潜伏‘肖’中,自有其深意。而他在贺州的活动,也并非无的放矢。他的目标,是贺州护城河下的水牢。”
穆之和阿月交换了一个眼神,贺州护城河水牢,就是之前百鸟巢组织炸毁的地方。
“水牢深处,囚禁着一个人。”戚如雪的声音更低,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我们称他为‘龙主’。他被困多年,非因罪大恶极,而是……”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因为一个名为‘潜龙勿用’的阵法。”
“阵法?”穆之眉头微蹙。
“不错。一个极其强大、专门为囚困‘龙主’而设的阵法。它锁住的不仅是他的身体,更是他的……某种力量或存在本身。毕竟龙主是当世四大宗师之一,非常人可比。”戚如雪语焉不详,显然触及了核心机密,“水牢本身,不过是这个庞大阵法的显化之地与坚固牢笼。”
“那幅地图……”阿月立刻联想到之前的关键线索。
戚如雪微微颔首:“它,是龙主已故夫人的画作,画的就是这醉仙楼。”她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感伤,“是龙主当年被捕时,带在身边的物件,画中或许寄托着他对夫人的无尽思念。”
这个真相让穆之和阿月都感到意外。事情的核心,似乎并非他们最初想象的宝藏或阴谋,而是一段沉重的过往。
“至于此物,”穆之从怀中取出那张星图——“百鸟巢·枢”,放在桌上。
戚如雪看着桌上的星图回答道:“它并非什么开启秘库的钥匙。它是百鸟巢内部专用的联络器,他们称之为‘枢’。”
就在这时,星图之上,两个微小的光点清晰地泛起了幽光,如同星辰闪烁。
“看到了吗?”戚如雪指着那光芒,“它感应的并非特定钥匙,而是‘百鸟令’本身的气息。任何持有真正‘百鸟令’——无论是何种鸟形令牌(如金雕令、玄鸟令、青鸾令等)——的人靠近它,只要距离不是很远,‘枢’便会有所反应,显示出持有者的方位(或大致距离)。这是他们组织高层在特殊情况下,用于识别同袍、传递紧急信号或在一定范围内相互感应的工具。”
这个解释彻底解开了“百鸟巢·枢”的谜团。它不是什么万能钥匙,而是一个精巧的身份识别与联络装置。
戚如雪看着那三个幽光,若有所思:“这么说,在这姑苏城内,此刻便有两个持有百鸟令的人。一个是金雕……”她抬眼看向穆之和阿月,“另外两个,会是谁呢?”
“金雕他也在城里吗?”穆之立刻追问。
“对啊!之前一起和我从临江回来的。”戚如雪回答道,随即话锋一转,带着一丝玩味,“你们还想不想听故事了?”
穆之和阿月对视一眼,没有吱声,但眼神示意她继续。
“金雕在贺州所做的一切,便是为了龙主。他筹划多年,目标就是设法破开‘潜龙勿用’,救出龙主。这其中的凶险,远非这醉仙楼一案可比。朝廷、江湖、各方势力……水牢之下,牵动的是足以颠覆贺州乃至更广格局的暗流。”她的语气变得无比严肃,“我能说的,只有这么多了。至于龙主被囚的始末以及他的真实身份……这些,已非我能置喙。”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秦淮河上的点点灯火,背影显得有些孤寂。
“剩下的路,需要你们自己去探寻。或许有一天,当你们真正站在龙主面前时,他会亲自告诉你们一切的原委。那时,你们或许才能真正明白,自己卷入的是怎样一个漩涡。”
她转过身,脸上又恢复了醉仙楼主人的从容,但眼神深处那份郑重与告诫丝毫未减。
“言尽于此。二位,好自为之。江南的水,远比你们看到的要深,也要浑得多。告辞。”说完,她微微颔首,不再多言,转身离开了雅间,留下穆之和阿月面对满桌的凉茶、桌上泛着幽光的“枢”,以及汹涌而来的巨大信息。
雅间内一片寂静。
穆之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腿间的裤子,目光紧紧锁定在星图“枢”显示的那两个幽光点上,眼神深邃如渊。金雕、龙主、潜龙勿用、夫人的画作、百鸟令与枢……无数线索碎片在脑海中激烈碰撞、重组。而眼前这张星图,明确地告诉他,就在这姑苏城中,除了已知的金雕,还有一位身份不明的“百鸟令”持有者!
阿月也盯着那星图,深吸一口气,看向穆之:“龙主……金雕……这神秘的另一个持有者……还有那能困住大宗师的阵法“潜龙勿用”……我们似乎,才刚刚触碰到冰山一角?”
穆之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目光并非望向远方,而是深沉地扫视着眼前这座灯火阑珊、暗流涌动的姑苏城,声音低沉而凝重:
“是啊。冰山之下,才是真正的惊涛骇浪。这姑苏城的水,看来比我们想的还要深得多。”夜风拂过,吹动他的衣袂,也吹散了雅间内最后一丝熏香的暖意,只剩下沉甸甸的谜团、迫近的危机感,以及星图上那三点如芒在背的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