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热浪在青塘村凝滞不散,老槐树枝叶间的蝉鸣声嘶力竭,仿佛要将最后一丝暑气都宣泄出来。
李阳和同寝室的三个好友挤在树下的石凳上,听着穿藏青粗布衫的阿婆讲故事。阿婆布满老年斑的手紧紧握着枣木拐杖,浑浊的眼珠盯着几个年轻人:“后生仔,抓萤火虫可以,但不要离得太远,深地老林有不干净的东西。”她压低声音,拐杖重重戳在地上,惊起几只乘凉的麻雀,“前两年邻村有个娃子,追着萤火虫跑到后山,结果......”
“阿婆,现在都21世纪了,您这故事比恐怖电影还精彩。”室友小张笑着打断,掏出手机晃了晃,“您看,现在哪还有什么鬼怪?都是人吓人罢了。”其他两人也跟着哄笑起来。
阿婆皱起眉头,布满皱纹的脸更显阴沉:“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这青塘村祖祖辈辈传下来的规矩,可不是随便说的。萤火虫过了子时发光,都是带着阴气的,追着走准没好事。尤其是村西那片洼地......”
“知道啦,阿婆!”李阳拍了拍胸脯,“我们就是来放松的,不会乱跑。”他嘴上应着,心里却不以为然,只当是老人吓唬小孩的把戏。
夜深了,民宿里的空调发出轻微的嗡鸣。李阳翻来覆去睡不着,手机屏幕显示凌晨两点十七分。突然,窗外闪过一道幽蓝的光,像是有人用荧光笔在黑暗中随意勾画。他好奇地趴在窗台上张望,只见成群的萤火虫拖着淡绿色的尾焰,排成诡异的队列掠过稻田,宛如一条发光的丝带,向远处的雾气深处延伸。
李阳想起女友在电话里的叮嘱:“帮我拍点萤火虫的视频呗,网上可火了!”他抓起床头的玻璃瓶,轻手轻脚地出了门。潮湿的夜风裹着稻田的气息扑面而来,远处隐隐传来若有若无的唢呐声,断断续续,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又像是在耳边萦绕。
穿过齐腰高的稻穗,露水很快打湿了裤脚。萤火虫的光越来越亮,那道荧光织成的丝带也愈发清晰。李阳跟着它们往前走,心跳不自觉地加快。突然,唢呐声骤然清晰,鼓点急促,像是有人在耳边猛敲。他拨开最后一丛稻叶,眼前的景象让他倒吸一口冷气。
朱红色的喜轿悬在离地三寸的空中,八名轿夫穿着暗紫色的清朝服饰,面色惨白如纸,嘴角却挂着僵硬的微笑,额间还贴着泛黄的符纸。轿帘上绣着精美的并蒂莲,金粉在幽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轿中端坐着一位新娘,头戴凤冠,珍珠流苏随着轿子的晃动轻轻碰撞,发出细碎的声响。
“这......这是在拍古装剧?”李阳难以置信地掏出手机,手指颤抖着打开录像功能。他鬼使神差地跟着喜轿往前走,想要看得更清楚些。就在这时,喜轿突然剧烈晃动起来,红盖头下缓缓露出半张脸——皮肤泛着青灰色,眼尾的朱砂痣艳得滴血,嘴唇却毫无血色。
“这么漂亮的新娘子,要是她能嫁给我就好了!”话一出口,李阳就后悔了。四周的温度瞬间降到冰点,新娘的脖颈发出令人牙酸的骨头错位声,竟然诡异地扭转了一百八十度。腐烂的指尖穿透轿帘,指甲缝里还嵌着黑色的淤泥,直直地朝他抓来。
李阳惨叫一声,踉跄着后退,玻璃瓶“啪”地摔在地上,碎成一地晶莹。再抬头时,喜轿和轿夫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几只萤火虫停在他脚边,尾焰明明灭灭,像是在嘲笑他的愚蠢。他连滚带爬地往回跑,心脏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李阳跌坐在田埂上,玻璃碎片扎进掌心的刺痛远不及心底翻涌的恐惧。
夜风卷着稻叶擦过他的脚踝,惊得他猛然抬头——方才还阴森森的喜轿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唯有几只萤火虫停在他手背,淡绿色的尾焰明明灭灭,像极了某种无声的嘲笑。
他踉跄着爬起来,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民宿狂奔,裤脚沾满泥浆,心脏几乎要撞破胸腔。
回到房间时,空调的冷风裹着室友此起彼伏的鼾声扑面而来。
李阳颤抖着打开手机,相册里只有半截模糊的稻穗残影,聊天记录里也没有小林他们出门的消息。
他用力揉了揉眼睛,镜中倒映出自己惨白的脸,额角还沾着草屑,脖颈处有道若隐若现的红痕,像是被什么东西勒过。
噩梦,从那一夜真正开始。
每到黄昏,李阳的太阳穴就开始突突跳动。
窗外的天色仿佛被某种力量染成诡异的绛紫色,连带着房间里的一切都蒙上了层血色滤镜。午夜时分,红盖头摩擦绸缎的窸窣声准时响起,从床底、衣柜,甚至天花板传来,像无数根细针在耳膜上轻刺。他死死蒙住被子,却感觉有冰凉的气息顺着脚踝往上爬,钻过裤管,缠绕住他的腰。
镜子成了最可怕的存在。短短一周,镜中的人影肉眼可见地消瘦下去,脸颊凹陷,眼窝青黑,脖颈处暗红的勒痕愈发清晰,像是有人用红绳反复缠绕留下的印记。更诡异的是床尾,每天清晨醒来,那里总会出现一对湿漉漉的脚印,水痕里还夹杂着黑色淤泥,和那晚鬼新娘指甲缝里的一模一样。
他开始咳血。起初只是血丝,后来变成暗红的血块,掌心也莫名出现三道抓痕,伤口处翻着皮肉,却不流血,只是散发着淡淡的腐臭味。
跑遍了县里的医院,ct片子上却干干净净,医生皱着眉头说他是精神压力太大。
“去找玄清道长!”房东大爷把纸条塞进他颤抖的手里时,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恐惧,“城西破庙,过了那座石桥往右拐,见到长满青苔的老槐树就到了......可别说是我说的。”
暮色中的破庙像头蛰伏的巨兽,飞檐上的铜铃在风中发出呜咽。李阳推开吱呀作响的庙门,蛛网瞬间蒙住他的脸。供桌上的烛火突然诡异地暴涨,照亮了神像下擦拭桃木剑的白发老者。剑身刻满的符咒泛着幽蓝微光,每道纹路都像是活过来的蜈蚣在扭动。
“沈家小姐沈月......”玄清道长的声音像砂纸磨过瓦片,布满老年斑的手指抚过李阳腕间的青紫指痕,“光绪二十三年,她与寒门书生私定终身,却被兄长卖给扬州盐商做填房。
出嫁那日,她穿着凤冠霞帔跳进村西枯井,红嫁衣浸透井水,裹着她的尸身沉了整整七七四十九天。”
道长突然抓起桃木剑,剑尖挑起李阳的下巴,烛火在他脸上投下狰狞的阴影:“怨气凝成血煞,你言语轻薄她,虽然她没有怪你,但看上你了”剑身的符咒骤然大放光明,映出李阳身后若隐若现的红影——那是个穿着嫁衣的女子,正将红绸缓缓绕上他的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