酆都城深处,威严的阎罗殿内,笔走龙蛇的朱批正待落下,殿外却骤然炸开山崩海啸般的嘶吼与尖啸!那声音穿透重重禁制,裹挟着滔天的怨气与混乱直冲殿宇穹顶。案牍后,正凝神处理无尽轮回公文的十殿阎罗与诸多地府高层齐齐一震,惊愕地抬头。
“报——!”一名浑身黑气缭绕、甲胄破碎的鬼将撞开殿门,声音因极度的惊骇而扭曲,“大乱!整个酆都都乱了!无数恶鬼冲破牢笼,怨魂失控,鬼差被袭,秩序…秩序崩了!”
“什么?”为首的秦广王拍案而起,威严的面容上首次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几乎同时,数位高层神念瞬间扫过酆都城,反馈回来的景象让他们心头一沉:往日秩序井然的街道鬼影幢幢,厮杀吞噬,阴火肆虐,无数被镇压的凶魂厉魄如同挣脱了枷锁的猛兽,在狂欢,在破坏!
“速启酆都镇魂大阵!”楚江王厉声喝道,声音如同寒冰裂石。这是他们应对大规模骚乱的最强手段。
然而,掌管阵法中枢的都市王脸色煞白,额头渗出冷汗:“禀诸位大人…大阵…大阵的核心阵眼不知何时被破坏了!阴气逆流,符文崩解,短…短时间内绝无修复可能!”
殿内霎时一片死寂。大阵被毁,这是釜底抽薪!高层们互相对视,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但久居高位、历经万劫的底蕴让他们迅速压下惊涛骇浪。
“慌什么!”秦广王声如洪钟,瞬间稳住殿内浮动的人心,“大阵虽毁,酆都城还在,吾等还在!诸君听令!”
无需冗长商议,危机之下的默契已臻化境。
“结‘十方幽冥镇’!”秦广王率先出手,袍袖翻飞间,一道厚重如山的玄黄神光冲天而起。紧接着,楚江王的冰魄寒光、宋帝王的赤炎锁链、五官王的森罗鬼爪、阎罗王的生死簿虚影……十殿阎罗连同判官、阴帅等高层齐齐出手。刹那间,整个酆都城被一层层颜色各异、却同样蕴含无上伟力的神光笼罩。神光交织,化作一个坚不可摧的倒扣巨碗,将疯狂的暴乱隔绝在内,也将更可怕的外泄风险死死摁住。
光芒流转,符文生灭,酆都城在混乱的海洋中暂时成了一座孤岛。
屏障既成,刻不容缓。
“一半随我下十八层地狱!那里关押的才是真正的大凶之物,上古凶魂、堕魔的仙神、不灭的战灵…绝不能让他们趁乱脱困!”秦广王目光如电,点名数位阎王与强力阴帅,身影化作流光,直扑那象征着无尽苦难与恐怖的地狱入口。那里传来的震动,比酆都城的混乱更令人心悸。
“另一半,稳住城内!清剿作乱鬼物,防止事态进一步恶化!”楚江王留下坐镇,声音冰冷而坚决。
留下的高层与精锐鬼差瞬间散开,如同精密齿轮般运转起来,道道神光法术射向暴乱的源头,试图在坚固的屏障内重建秩序。
酆都城某条支离破碎的街道上,狂暴的鬼潮如同决堤的黑色洪水,裹挟着刺耳的尖啸和浓得化不开的怨毒阴气汹涌扑来。寻常鬼差见了也要退避三舍。
然而,处于浪潮中心的李阳和凤仙儿,此刻异常“悠闲”。
李阳负手而立,嘴角甚至噙着一丝玩味的笑意,周身气息圆融,仿佛一尊不可撼动的礁石。
而依偎在他肩上的凤仙儿,更是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百无聊赖地摆弄着自己纤细的手指。
只有她身上那若有若无、却仿佛能冻结灵魂本源的气息,让周遭的空气都为之凝滞。
冲在最前面的几只狰狞厉鬼,獠牙滴着涎水,利爪闪着寒光,眼看就要扑到两人身上。
就在这一刹那——
嗡!
一股源自生命层次最本源的、带着古老洪荒气息的纯粹杀伐与毁灭意志,如同无形的冲击波,以李阳为中心骤然扩散开来!
效果立竿见影。
冲在最前头的几只厉鬼,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魂体瞬间变得虚幻透明,发出濒死般的、无声的尖啸,直接原地溃散,化作几缕青烟。
紧随其后的鬼物,无论形态多么可怖,实力如何凶悍,都像是被投入了滚油的鱼虾,猛地僵住!它们猩红的鬼眼中,那疯狂嗜血的贪婪瞬间被无边的恐惧和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所取代。
凶戾的咆哮戛然而止,变成了惊恐的呜咽。
鬼潮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之墙,硬生生在李阳面前十丈之地停了下来。
一些弱小的鬼物甚至无法控制地匍匐在地,瑟瑟发抖,连抬头看一眼的勇气都丧失殆尽。
阿修罗之威,对鬼物阴魂,便是天敌!是烙印在它们存在根源里的噩梦。
“啧,没意思。”凤仙儿撇撇嘴,终于抬起她那明艳动人的眸子,扫了一眼被“定”住的鬼潮,语气带着点小女儿家的娇嗔,“阳哥哥,你看它们,连靠近都不敢,好无聊哦。”
李阳轻笑一声,指尖微动,似乎想弹出一道清光帮远处正奋力结阵抵抗的鬼差们解围。
“喂喂喂!”凤仙儿眼疾手快,一把抓住李阳的手腕,急切地传音道,“阳哥哥!别动手啊!你可别忘了,咱俩还有正事要做呢!管这闲事干嘛?”她漂亮的眉毛蹙起,带着十二分的认真,“你的正事儿要紧!”
李阳被她扯住,也不挣扎,反而顺势将她的小手握在掌心,慢悠悠地传音回去:“仙儿,我怎会忘记?放心,早在地府乱起的第一瞬,我的化身就已经在路上了。”他语气轻松,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不过,李阳没说的是,他派出去的化身,远不止一个。
森罗殿,轮回池,乃至十八层地狱的入口,都有他悄然分出的“影子”在行动。
甚至,那个收了他们“买路钱”的勾魂使,在混乱刚起、无人注意的瞬间,就被他“请”进了人皇幡的玄妙空间里。
这下好了,不仅贿赂出去的上品魂石能“物归原主”,还能让幡里那群求知若渴的“天才们”好好研究一下地府鬼吏的魂体构造,说不定能搞出点新花样——稳赚不赔的买卖,李阳向来做得顺手。
化身李鬼,如同一条滑不留手的幽影,巧妙地避开混乱的能量乱流和奔逃的鬼魂,悄无声息地潜入了象征着地府最高审判权的森罗殿。
殿内景象让他微微一怔。
预想中森严的守卫、忙碌的判官、肃立的鬼差……统统不见踪影。
偌大的殿堂空寂得可怕,只有几盏长明鬼火在阴风中摇曳,投下幢幢怪影,映照着殿柱上狰狞的鬼怪浮雕,更显阴森。
更诡异的是,通往存放生死簿核心秘库的后院大门,竟赫然洞开着!那幽深的门洞,仿佛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无声地邀请着闯入者。
事出反常必有妖!
李鬼那颗由本体意志操控的“心”也沉了一下。
陷阱?还是里面是否藏着能瞬间湮灭化身的恐怖禁制?无数念头电光火石般闪过。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本体的身份必须伪造,这个机会千载难逢!李鬼眼中厉色一闪,管他刀山火海,闯了!他身形一晃,化作一道更淡的虚影,毫不犹豫地钻进了那扇敞开的后院大门。
门后,并非寻常庭院。
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个无法用言语形容其浩瀚的“图书馆”!穹顶高不见顶,隐没在朦胧的幽光里。一排排通天彻地的巨大书架,以一种玄奥的轨迹排列,延伸向无尽的虚空。
书架上并非纸质书籍,而是悬浮着的、散发着或明或暗光芒的玉简、骨片、光团、甚至是一缕缕被封存的魂烟!每一件“藏品”都代表着一部记载无数生灵命运的生死簿分卷。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古老、冰冷、仿佛能冻结时光的气息,那是无数生命轨迹沉淀下来的重量。
李鬼的目标明确——蓝星生死簿!他无暇惊叹这“图书馆”的宏伟,脑后那轮代表着人皇道果雏形的玄奥光轮无声亮起。光轮中,数千道气息稍弱、的“低配版”分身流水般涌出,如同训练有素的工蜂,瞬间散开,沿着那通天书架构成的迷宫,开始高速检索。
效率惊人!
仅仅片刻功夫,一个位于图书馆极偏僻角落、书架几乎被尘埃覆盖的底层区域的分身,传来了明确的意念波动:“找到了!蓝星卷!”
李鬼本体瞬息而至。那是一部材质奇特的厚重书册,封面是某种暗沉的星辰砂,散发着微弱却熟悉的、属于故乡的气息。
它被随意地塞在一堆同样不起眼的生死簿中,位置之末。
李鬼毫不犹豫地将它抽出,翻到人族名录的末尾空白页。
他指尖凝聚起一丝精纯自身本源气息,化作一支虚幻的金色判官笔。
落笔!
他开始为“李阳”这个身份编织前世今生。
前世?自然要惨!要多惨有多惨!家破人亡、颠沛流离、受尽欺凌、求道无门……所有能想到的悲剧桥段,都被他以道纹的形式,带着一股子“煞有介事”的悲凉意味,烙印在书页上,仿佛这本就是被遗忘在角落的真实记录。
今生?偶得仙缘,终踏仙途……笔走龙蛇,一气呵成。
伪造一个“合理”的身份,对他而言并非难事。
一刻钟不到,一个“根正苗红”(虽然前世坎坷)、合情合理的“李阳”生平,已然被“记录在案”。
伪造完毕,李鬼合上书册,正欲将其放回原位。
或许是出于某种难以言喻的好奇心,或许是冥冥中的一丝感应,他鬼使神差地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向前翻动书页。
哗啦啦……
书页翻动,显露出之前无数人族的名录与生平。
王侯将相、贩夫走卒、才子佳人……每一个名字都闪烁着微光,对应着一段或长或短、或辉煌或平凡的人生轨迹。
李鬼的目光快速扫过,试图寻找那些被他“请”进人皇幡里的“天才们”的名字。
找到了!萧天、张海、云真……他们的前世清晰在目!有出身显赫却半道崩殂的,有天赋异禀却遭人妒害的,有勤勤恳恳却一生潦倒的……每个人的过去都像一幅完整的画卷。
然而,当他下意识地想看看自己(本体李阳)的名字是否也在其中时——
没有!
人族名录的浩瀚卷帙中,竟独独缺少了“李阳”二字!仿佛他这个人,从未在蓝星的生死簿上留下过任何痕迹!
一个冰冷、悚然的念头,如同毒蛇般猛地钻入李鬼(或者说本体李阳共享的思维)的意识深处:“我的存在…为何不在其中?难道我……”
这个念头尚未完全展开,异变陡生!
“咚…咚…咚…”
一阵沉闷、缓慢、带着某种金属质感的脚步声,极其突兀地从图书馆最深处、那个一直被他忽略了的、向下旋转延伸的幽暗楼梯底部传来。
声音不大,却仿佛直接敲打在灵魂上,在空寂得落针可闻的图书馆内,显得格外清晰、恐怖,每一步都踩在心跳的间隙。
李鬼瞬间毛骨悚然(尽管他是化身),猛地抬头,警惕的目光死死锁定了那旋转楼梯的入口,手中那本蓝星生死簿下意识地攥紧。
后院的入口大门依旧敞开着,但那脚步声的来源,却仿佛来自九幽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