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凉王府,这几日的天,格外沉。
并非阴雨连绵,而是那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
暗营统领“影子”如同真正的幽灵,带着他手下那群同样无声无息的暗卫,在王府的各个角落里穿梭。
库房、偏院、下人房,甚至是某些荒废已久的亭台楼阁,都被他们细细地犁了一遍。
筛查了数日,揪出来几个平日里手脚不干净、或者对王府心怀怨怼的旁系子弟,账本上动了手脚的管事也有那么一两个。
这些人,平日里藏得深,如今被影子这般天罗地网一撒,顿时现了原形。
“统领,这是查抄到的账簿和信件。”一名暗卫单膝跪地,声音压得极低。
影子接过,随意翻了翻,兜帽下的眉头似乎都没动一下。
“都不是。”他冷冷地吐出三个字。
这些,只是些贪婪的蛀虫,或者不成气候的跳梁小丑,跟祭天大典上那只胆大包天的“黄雀”,差了十万八千里。
不过,这些意外的发现,也并非全无用处。
当李义山将一份“清理名单”和几封截获的、与北莽方面有隐秘联系的信件放到徐骁案头时,这位北凉王的脸色虽然依旧阴沉,但看向李义山的眼神中,却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认同。
“哼,王府大了,什么杂碎都有。义山,这事你办得不错。”徐骁沉声道,“继续查!本王倒要看看,是谁敢在本王的眼皮子底下搞鬼!”
“王爷放心。”李义山微微躬身,“那只‘黄雀’,跑不了。”
有了徐骁的进一步肯定,李义山对影子的指示也更加明确。
“之前的排查,方向没错,但范围可以更细致一些。”书房内,李义山对着影子道,“注意那些……近期有过‘微小变化’的底层人员。”
“微小变化?”影子那双藏在阴影里的眼睛,似乎闪动了一下。
“对。”李义山端起茶杯,慢条斯理地吹了吹热气,“比如,某个不起眼的下人,突然手头宽裕了;或者,某个平日里默默无闻的家伙,突然走了几天好运;再或者,某些人身上,出现了与他们身份不符的……东西。”
他特意加重了“东西”二字。
影子何等人物,瞬间便领会了军师的深意。
他脑中迅速过了一遍近期的卷宗。
祭天大典之后……马厩……
一个念头闪过。
“统领,卑职想起一事。”一名负责汇总情报的暗卫低声道,“祭典之后,马厩那边曾有记录,一名叫陈凡的马夫,无意中寻到几株龙涎草,换了些赏钱。另外,还有一名负责清扫祭坛的杂役老王头,似乎也捡到了什么,精神头好了不少。”
这些本是归档在“日常琐事”里的记录,此刻被重新提及,却带上了不一样的意味。
“运气变好?”影子声音里听不出情绪,“马厩……”
他沉默了片刻。
“将马厩区域,以及所有与马厩相关的杂役、马夫,列为重点观察对象。”
“是!”
命令一下,王府内那张无形的大网,悄然调整了重心。
陈凡的日子,顿时就没那么“滋润”了。
【望气术】开启之下,他娘的,马厩周围那些晃来晃去的气息,明显变多了,而且质量也高了不少!
不再是之前那种零星的、强度一般的窥探。
现在,是那种带着丝丝缕缕锋锐杀伐之气的、训练有素的“专业人士”!
“我靠,这是盯上老子了?”陈凡心里咯噔一下。
他知道,李义山那老狐狸绝对是属狗皮膏药的,不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绝不会善罢甘休。
之前自己捡漏龙涎草,还有用碎银子换老王头那枚破铜钱的事,估计都被这些“顺风耳”给记下了。
“看来,‘咸鱼’人设得立得更稳才行。”陈凡暗忖。
他依旧是那副懒散怕事的模样,每日里除了喂马劈柴,就是找个角落打盹,哈欠连天,眼屎都懒得擦干净。
只是,那双看似迷糊的眼睛深处,却时刻保持着十二分的警惕。
让陈凡有些意外的是,这些新来的“观众”,并没有像之前那些暗卫一样,只是远远地猫着。
暗营统领“影子”显然是个玩战术的。
他没有亲自下场,而是派了几个生面孔,伪装成新来的杂役或者临时帮工,渗透进了马厩。
这天午后,一个自称“阿牛”,身材壮实,看着憨厚老实的汉子,拿着一把破扫帚,凑到陈凡身边。
“陈哥,俺刚来,很多活计还不熟练,以后还请陈哥多多指教。”阿牛笑得一脸淳朴,露出一口白牙。
陈凡斜眼瞥了他一下,脸上是马夫惯有的那种油滑笑容:“好说好说,都是混口饭吃,谈不上指教。”
心里却在冷笑。
指教你老母!
【望气术】之下,这“阿牛”头顶的气息,虽然刻意收敛,但那股子凝练的劲儿,还有隐隐透出的血腥味,跟普通杂役那驳杂的灰白之气,简直是萤火与皓月的区别!
这演技,放前世起码也是个横店特约龙套的水平。
“陈哥,听说你前阵子运气不错,找到了龙涎草?”阿牛一边笨拙地扫着地,一边状似无意地问道。
“嗨,瞎猫碰上死耗子罢了。”陈凡打了个哈哈,“哪能天天有那种好事。”
他嘴上应付着,心里却已经把这“阿牛”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这些天,类似这样的“偶遇”和“请教”,已经发生好几次了。
有借口找他借工具的,有旁敲侧击打听他日常琐事的,甚至还有假装不小心撞到他,想试探他身手的。
都被陈凡用他那奥斯卡影帝级别的演技,不着痕迹地糊弄了过去。
但陈凡清楚,这只是暂时的。
被动挨打,不是他的风格。
这些暗卫就像苍蝇一样盯着他,让他连安心修炼,琢磨一下“大凉龙雀”仿刀的机会都少了。
再这样下去,迟早要露出马脚。
“妈的,不能这么下去了。”陈凡躺在自己的破草棚里,双手枕在脑后,眼神闪烁。
“得想个法子,把这些狗皮膏药的注意力给引开。”
“或者……干脆给他们找点更大的乐子?”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只有自己才懂的弧度。
目光,不自觉地飘向了王府某个偏僻院落的方向。
那个天天哭唧唧,霉运当头的“天命之子”,似乎是个不错的……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