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狩使行辕的书房,灯火通明。新添置的玄冰灯盏散发着幽蓝冷光,将徐正阳玄黑衣袍下那张冷硬如玉石的脸庞映照得愈发深邃。他端坐主位,指尖划过吴影呈上的三份卷宗:
泣血渊幽冥裂隙的详细空间波动图谱与爪牙活动轨迹推测。
观海台驿馆内,韩当与霜寂婆婆秘密接见听风楼主事“鹞鹰”的留影玉简复制品(画面模糊,但气息做不得假)。
以及……那份墨迹未干、散发着墨香与冰冷杀意的名单。
名单不长,只有七个名字。但每一个名字背后,都代表着一股或明或暗的潜流,一股试图挑战他权柄、质疑他手段、甚至可能威胁到魂幡秘密的杂音。
徐正阳的目光,在最后一个名字上停留得最久——赵铁山。
这个昔日西区戍卫所最忠诚的“磐石”,城墙节点的守护者,曾用项上人头担保“人在阵地在”的魁梧汉子。卷宗内附着吴影暗卫刺探的情报:血潮之后,赵铁山家族在云崖城的产业受到寒松观挤压,其幼子被卷入一桩“意外”纠纷,至今被扣押在寒松观云崖城分舵。而就在三日前,赵铁山以“巡视城防”为名,曾短暂脱离值守区域,其灵力波动轨迹,与观海台驿馆外一条隐秘小巷有短暂重合。虽无直接证据,但其心神激荡下残留的一丝焦虑与挣扎,瞒不过吴影的秘术。
“堡垒,往往从内部崩塌。”徐正阳的声音在寂静的书房响起,如同寒冰摩擦,“泣血渊的裂隙是外患,云崖城的元婴是麻烦。而关内这些人心浮动、首鼠两端、甚至暗通款曲的蛀虫,才是真正的心腹之患。”
他抬起头,玄黑的眼眸扫过肃立下首的吴影、陈阵、周桐、李炎四人。突破金丹后期后,那股无形而沉重的威压,让这四位身经百战的金丹队长都感到呼吸微窒。尤其是陈阵和周桐,他们与赵铁山共事最久,此刻脸色都异常凝重。
“大人,”陈阵率先开口,声音低沉,“名单上…尤其是赵队长…是否再详查?他毕竟…”
“详查?”徐正阳打断他,指尖在赵铁山的名字上轻轻一点,金红寂灭微芒在眼底一闪而逝,“寒松观扣押其子,便是悬在他头顶的利剑。他心神已乱,行迹可疑。此刻的犹豫与摇摆,便是对玄甲关防务最大的威胁!城墙节点,不容有失,更不容一颗随时可能引爆的钉子!”
他的目光转向周桐:“周队长,名单上那两名在坊市酒肆公然散播‘巡狩营滥杀’、‘徐屠夫’言论的筑基修士(隶属散修联盟‘青狼帮’),以及那个暗中记录巡狩营巡逻路线、疑似向听风楼传递情报的戍卫所文书(名单第三位),交给你。坊市核心区,公开擒拿,当众审问,录下口供,以‘煽动叛乱、刺探军情’论处,就地格杀,悬首示众三日!让所有人都看看,祸乱军心、通敌叛关的下场。”
“遵命,”周桐眼中寒光一闪,抱拳领命。公开处决,雷霆震慑。这是最直接的手段。
“李炎队长,”徐正阳看向气息灼热的李炎,“名单上第四位,那个在工造营克扣物资、煽动作乱的小家族金丹(已处理其煽动者,此为家族派来‘讨说法’的长老),以及第五位,那个试图贿赂军需司管事、倒卖缴获物资的黑市商人(本身有金丹初期修为)。此二人,你带焚野队处理。寻个僻静处,‘意外’遭遇荒原流窜进来的‘金鳞会余孽’或‘阴影爪牙’,激战之下,不幸‘殉职’。尸体处理干净,缴获的‘赃物’充公。”
“明白,”李炎舔了舔嘴唇,眼中闪过一丝嗜血。这种“意外”,他最喜欢。
“陈阵队长,”徐正阳的目光最后落在气息最厚重的陈阵身上,语气加重,“名单上最后两人:第六位,暗影阁安插在巡狩营后勤司的钉子(筑基巅峰,但掌握重要物资调配信息);第七位,赵铁山。”
陈阵身体微不可察地一震,抬起头,迎上徐正阳那双深不见底、不带丝毫感情的玄黑眼眸。
“暗影阁的钉子,由你亲自带磐石队精锐,秘密抓捕。撬开他的嘴,拿到暗影阁与外界(尤其是云崖城)联络的渠道和证据,然后…‘畏罪自杀’于狱中。”徐正阳的声音冰冷,“至于赵铁山…”
他顿了顿,书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念其昔日守城之功,予其一个体面,也予你等袍泽一个交代。”徐正阳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今夜子时,你持我手令,以‘巡狩使紧急军议’之名,召其至行辕‘砺锋堂’。告诉他,真君有密令下达,事关其子安危。”
陈阵喉咙滚动了一下,艰难地开口:“大人…可否…”
“陈阵!”徐正阳的声音陡然转厉,如同冰锥刺骨,“城墙节点,不容半分闪失,一个心神被控、摇摆不定的守将,比十万敌军更可怕!你是要顾念私情,还是要玄甲关西墙万千将士的性命?要这关隘的安危?”
无形的威压如同山岳般压下,陈阵脸色一白,额头渗出冷汗,最终猛地低下头,单膝跪地:“末将…遵命,定…定不负大人所托。”
“很好。”徐正阳收回威压,语气恢复平淡,“记住,砺锋堂内,只有你与他。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你心中有数。事毕之后,对外宣称,赵统领因旧伤复发,心力交瘁,于军议中…猝然离世。追授‘护关英烈’,抚恤加倍。”
“是…”陈阵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吴影,”徐正阳看向阴影,“砺锋堂内外,布下隔音绝神之阵。确保…过程安静。同时,监控名单上所有人员关联势力动向,若有异动,即刻扑杀。”
“属下明白,”吴影的声音飘忽而冰冷。
“行动吧。”徐正阳挥了挥手,不再看他们,“我要在明日破晓之前,看到这七颗毒瘤,彻底清除。玄甲关,不需要杂音,更不需要…叛徒。”
“遵命,”四人齐声应诺,带着不同的心情,迅速退出了书房。
书房内重归寂静,唯有玄冰灯盏幽蓝的光芒跳跃。徐正阳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关隘的夜风带着深秋的寒意和尚未散尽的血腥味吹入。下方街道死寂一片,巡狩营的巡逻队如同沉默的幽灵,踏着整齐的步伐走过。
他的神念无声蔓延,如同无形的蛛网,覆盖着行辕内外,也遥遥锁定着西区城墙之上,那个依旧如同磐石般矗立在节点旁、却已心乱如麻的魁梧身影。
清洗,开始了。
以秩序之名,行杀戮之实。
用袍泽的血,浇灭最后的不谐之音。
他抬起手,掌心一缕暗金魂丝无声浮现,在冰冷的夜风中微微摇曳。魂幡在识海中发出低沉的、期待的嗡鸣。
子时将至。
砺锋堂的灯火,在黑夜中亮起,如同招魂的灯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