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生鼎的余温还未散尽,苏清寒已能下地行走。
她坐在魔域临时搭建的竹屋前,手里捻着根刚摘的血色曼陀罗,指尖划过花瓣时,那些本该吞噬生灵精魄的魔花竟温顺地蜷起叶片。叶天涯站在三丈外,看着她素白的衣袖被风掀起,露出腕间那道曾为他挡剑留下的疤痕——如今疤痕还在,只是她已不记得由来。
“你说,我以前是什么样子?”她忽然回头,眸中带着孩童般的好奇。忘川水洗净了她关于火煞之毒的记忆,也冲走了与叶天涯相关的所有牵绊,唯独留下些模糊的执念,比如总爱对着血日发呆,比如看到断裂的玉簪会莫名心悸。
叶天涯喉结滚动,将那半支玉簪悄悄藏进袖中。三日来,他试过无数次唤醒她的记忆,甚至不惜引动混沌本源重现当年初遇的场景,可她每次都只是茫然地摇头,说那些画面像别人的故事。
“林大哥说你是我的夫君。”苏清寒忽然轻笑,将曼陀罗插进鬓角,“可我总觉得,咱们该是在江南水乡认识的,你穿着青布长衫,我撑着油纸伞……”
话音未落,竹屋的门突然被撞开。刘若涵浑身是血地闯进来,怀里抱着个昏迷的少女,正是三个月前失踪的云中歌。少女心口插着半截断剑,剑身上萦绕的黑气竟与当年刺杀叶天涯的那柄一模一样。
“是神族的‘蚀心剑’。”刘若涵将云中歌放在榻上,指尖抚过剑刃上的符文,“他们在逍遥宗布了局,说只要你带清寒去换解药,就告诉你混沌叛徒的真名。”
叶天涯的目光落在云中歌苍白的脸上。这少女自凡俗时便跟在他身边,当年为护他逃离赘婿之家,曾硬生生挨过三十大板。此刻她心口的剑伤正不断渗出黑血,那些血液滴落在地,竟化作个个扭曲的“杀”字。
苏清寒不知何时走了进来,指尖刚触碰到蚀心剑,剑身突然爆发出刺目红光。她猛地后退半步,捂住脑袋痛苦地蹲下,零碎的画面在她脑海中闪回——诛仙阵的火光,血魔殿的崩塌,还有叶天涯抱着她时,那双染血的眼眸。
“我好像……见过这把剑。”她声音发颤,鬓角的曼陀罗突然枯萎成灰,“在一片很红很红的云上,有人拿着它,刺向……”
“别想了。”叶天涯按住她的肩膀,掌心的混沌之力刚要运转,却见苏清寒腕间的疤痕突然渗出鲜血,在地上连成串奇异的符文。那是混沌纪元的文字,翻译过来竟是“以忆换命”。
刘若涵突然惊呼出声。云中歌心口的蚀心剑正在融化,那些黑色的血液顺着符文流到苏清寒脚边,而少女的气息正一点点复苏。与此同时,苏清寒眼中的迷茫越来越重,方才闪回的记忆碎片正像退潮般消失。
“原来这才是忘川水的真正用法。”叶天涯看着地上渐渐清晰的符文,突然明白了什么。所谓镇压煞毒,不过是用她的记忆为引,修补被毒煞损伤的神魂——云中歌能活,是以苏清寒彻底遗忘他为代价。
就在此时,天际传来神族的号角声。叶天涯抬头,看见云端站着个身披金甲的身影,那人手里举着块玉牌,牌上隐约能看见个“紫”字。
苏清寒突然站起身,走到叶天涯面前,轻轻踮起脚尖,替他拂去肩上的灰尘。
“不管以前怎样,”她笑眼弯弯,眸中却空得像片雪原,“这次换我护着你吧。”
叶天涯握住她的手,却发现她指尖正悄悄凝结着道自爆元神的符咒。而远处云端,金甲神人的声音穿透云层:“叶天涯,三日后诛仙台,用她换整个魔界的生机——包括你那点可怜的回忆。”
竹屋的窗棂突然吱呀作响,片枯叶被风吹进来,落在苏清寒鬓边。叶天涯看着她茫然却温柔的侧脸,突然想起很多年前,那个在凡俗雨巷里,为他撑了整夜油纸伞的少女。
只是这一次,她的伞,好像再也撑不到黎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