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如刀,将使团车队扬起的尘沙削成尖锐的棱线。沈清霜掀开马车厚重的貂皮帘幔,冷冽的空气裹挟着雪粒子扑面而来,刺痛她的脸颊。远处阴山山脉像一条蛰伏的巨蟒,在铅灰色的天幕下泛着青黑色的冷光,山隘间不时传来狼嚎,声浪贴着地面漫过来,惊得车队马匹不安地刨着蹄子。
“沈姑娘,看这个。”苏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少年裹着缀满星纹的灰袍,苍白的手指捏着半片碎陶——陶片内侧刻着扭曲的藤蔓图案,正是药王谷传递危险信号的暗记。裴云舟蹲下身,指尖捻起路边的黑土凑近鼻尖:“土里混着硫磺与蛊虫分泌物,三日前至少有三千骑兵经过,马蹄铁上的菱形纹路...是突厥精锐‘苍狼卫’的独有制式。”
话音未落,青萝突然拽住沈清霜的衣袖。少女怀中的朱雀虚影骤然膨胀,火焰由赤红转为诡异的幽蓝,发出不安的啼鸣。前方,阿史那隼的黑马突然人立而起,这位突厥使者转身时,腰间狼头弯刀的银饰折射出冷光——刀柄缠着的黑绸上,赫然绣着半枚幽冥殿的骷髅徽记。
“改道白狼原。”阿史那隼的命令声混着风声传来,他的目光扫过沈清霜腰间若隐若现的螭魂剑,“那里水草丰美,正适合今夜扎营。”苏砚悄悄展开羊皮地图,指尖在空白区域反复摩挲:“白狼原在原定路线西北八十里,且...”他压低声音,“据天机阁古籍记载,那里曾是突厥初代巫王的祭天之地,地下埋着不祥之物。”
暮色四合时,车队踏入白狼原。枯黄的蒿草足有半人高,在风中发出沙沙的呜咽。沈清霜刚跳下马车,靴底就踩到个硬物——半截染血的狼牙,齿缝间嵌着暗红的毛絮,不像是普通野兽所有。她将狼牙收入怀中的瞬间,远处山丘上突然亮起幽绿色的光点,三长两短,正是幽冥殿的联络信号。
“小心!”裴云舟的惊呼与弓弦震动声同时炸响。数十支淬毒弩箭穿透暮色,精准避开使团旗帜,却将马车旁的胡杨树射成了刺猬。沈清霜挥剑格挡,金色剑气劈开箭雨,火星溅在地面竟腾起紫色烟雾。青萝驱使朱雀虚影冲向箭矢来源,火焰照亮的刹那,众人看清山坡上数百名黑衣骑士——他们的面巾下,脖颈处都纹着幽冥殿的噬心蛊印记。
苏砚迅速转动袖中机关,暗藏的弩匣连续发射,钢珠击中骑士的关节处。裴云舟掏出特制的药粉洒向空中,粉末遇风自燃,形成一道火墙暂时阻挡敌人。然而,黑衣骑士们突然齐声吹响骨哨,声波震荡间,地面裂开蛛网状的缝隙,无数猩红蜈蚣涌出,甲壳在火光中泛着金属光泽。
“是幽冥殿的‘千足噬魂阵’!”裴云舟将解药丸塞进众人手中,“这些蜈蚣浸过尸毒,不能让它们近身!”沈清霜龙形虚影暴涨,剑光如电,将扑来的蜈蚣群斩成两截。但断口处立刻涌出黑色黏液,黏液落地又生出新的虫群。青萝咬破舌尖,将心头血喷在朱雀虚影上,火焰瞬间化作金色,烧死大片蜈蚣,却也让她踉跄着单膝跪地。
混战中,沈清霜瞥见敌方阵中闪过熟悉身影——右骁卫统领周承业。本该在京城死去的男人,此刻身披黑袍,脖颈处爬满符咒,手中链锤缠着活人脊椎骨。“沈清霜,交出玄甲玉!”他的声音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链锤破空,带起的劲风竟将地面犁出三尺深的沟壑。
螭魂剑与链锤相撞,爆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沈清霜感觉虎口发麻,巫血在经脉中疯狂奔涌。周承业突然诡异地一笑,链锤表面裂开,钻出数十条人面蛊虫。蛊虫张开血盆大口,喷出的黑雾所到之处,空气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千钧一发之际,苏砚甩出星陨铁索缠住链锤,大喊:“裴前辈,用赤阳草!”
裴云舟将整包赤阳草粉末撒向黑雾,草药遇毒爆燃,形成一道火龙。周承业被迫后退,临走前甩出三枚刻满符咒的青铜钉。钉子插入地面,白狼原突然剧烈震动,无数黑色藤蔓破土而出,藤蔓上的尖刺泛着幽蓝的光,正是幽冥殿的“噬魂藤”。
沈清霜挥剑斩断缠向马车的藤蔓,却见藤蔓断口处渗出的汁液在地上汇成诡异的符文。苏砚脸色大变:“这是幽冥殿的‘困龙阵’,必须在阵法成型前找到阵眼!”他举起半碎的星盘,星盘表面的纹路与地面符文产生共鸣,指引众人向东南方向奔去。
在一处坍塌的石冢旁,他们发现了正在施法的幽冥殿护法。护法手中的青铜铃铛刻满骷髅,每摇动一次,地面的藤蔓就疯狂生长。青萝强撑着驱使朱雀虚影缠住护法,裴云舟则将特制的药雾喷向铃铛。铃铛表面的符咒遇药开始剥落,护法发出不甘的怒吼,身体却在星盘光芒的照射下逐渐透明。
当最后一根噬魂藤化作飞灰时,阿史那隼才带着亲卫姗姗来迟。他望着满地狼藉,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恼怒:“贵客受惊了,定是草原马贼所为。”他弯腰捡起一枚青铜钉,指尖擦过上面的符咒,“明日便可抵达王庭,大可汗已备好接风宴。”
沈清霜盯着他腰间晃动的骷髅绣纹,巫血突然泛起一阵刺痛。她知道,白狼原的袭击不过是开胃菜,真正的危机,藏在那座笼罩在迷雾中的突厥王庭里。而此刻,在王庭深处的密帐中,大可汗阿史那骨咄禄正抚摸着一枚玄甲玉残片的仿制品,听着下属汇报:“沈清霜等人果然中计,按计划,三日后的接风宴上...”帐外,暴风雪即将来临,呼啸的风声中,隐约传来战鼓的轰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