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行家有一个很大的院子,那是几个孩子的天堂,他们天天在这里追逐打闹。
如果要出去玩,出门必须要拐个弯,同样,回家的时候,拐过弯说明就到了。
白夜行跑得最快,他第一个拐过弯,然后呆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风德成最小,他上来推白夜行:“牛蛋,你怎么不走了?”他绕过白夜行身边,自己往前走了两步。
四个孩子愣在原地,眼前的场景是他们一辈子也放不下的痛。
平时温柔和善的母亲,此刻却正躺在墙根底一动不动 ,她脑袋上一个大洞,有些血已经干了,有些还在往外渗出 。
平日里白白嫩嫩的小妹妹,此刻也是血肉模糊,她手上还拿着一个小玩具,被母亲抱在怀里。
门槛上趴着一个人,脑袋和身子几乎分家,那不是他们的父亲又是谁?
他们呆愣愣地站在那里,不知道哭泣,不知道流泪。
过了许久,燕随风最先哭出声来。“娘亲!”他扑到母亲身上,用手去推推那个身子,想让母亲醒过来。
几个孩子自从来到这个家,都和白夜行一样,喊娘亲爹爹,他们一起相亲相爱地过了几年了,那份感情胜似亲生。
四个孩子对着亲人大哭一场,哭得嗓子嘶哑,眼泪流干,可是他们的爹爹,娘亲和妹妹再也没有回应过一句。
后来,他们四个就围坐在母亲的身边,一动不动。
这一次,整个村子,除了他们四活口,连一只鸡都没有留下。
四个孩子在那里坐了一夜,又坐了一天。
大火也烧了一夜带一天,附近的山都烧糊了,到处黑乎乎的。
他们不觉得饿也不觉得困,期间风德成动了一下,他把手里的一个梨子放到了妹妹的怀里,又像木头一样地坐在那里。
第二天半夜里,突然下起了大雨,远近的大火都慢慢地熄灭了下去。
整个世界一片黑暗,那几个孩子的身影与天地融为一体,也成了黑暗的一部分。
白夜行发烧了,不停说胡话,燕随风拉着他的衣襟,一刻不敢松手。
他们几个毕竟是孩子,也不知是饿的,还是困得,终于,全都倒下了。
“阿弥陀佛!”一声悲天悯人的佛号响起,很幸运,他们被人发现了。
除了白夜行,其他三个孩子都醒了过来,他们睁着迷茫的双眼,看着出现在眼前的几个人。
这三个人,看起来根本不是一路的,不知为何聚到了一起。
其中有一个是出家人,他走过来摸了摸他们的头,而后又低声叹了句:“阿弥陀佛!”
“简直是作孽啊,想到我们出生入死抵御外敌,这些人却死在了自己人手里,真是讽刺!”
三人中,有一个将士打扮的,看到眼前的惨景,他非常愤怒地说。
另外一个人背着药箱,可见是一个大夫,他也在叹气:“饶是见惯了生死,我也没见过如此惨状。那些人早就该死!”
大师弯腰探了探白夜行的额头,然后直起身道:“先给这个小娃儿看看吧,他烧的厉害。”
趁着大夫看病的时候,两个人把村里人的后事简单处理了一下。
本来村子里人就不多,妇女基本被掳走,其他人许多被烧得只剩点骨头,也分不清谁是谁,他们就集中在一起埋了。
白夜行的爹娘和小妹,他们单独给挖了个坑,埋在了一起。
“阿弥陀佛,那些匪徒已经全部被剿杀,你们的大仇也算得报了!”大师说。
他给所有人念了好多遍经文,孩子们也听不懂,但是他们知道这是让亲人安息的。
几个孩子跪在坟前泣不成声,好像这时候他们才清醒过来,从此以后,他们没有家了。
“孩子们,你们有没有可以投奔的地方,如果没有,是否愿意跟我们走?”出家人温和地询问道。
燕随风抬起小脸:“大师,我们四个能一起吗?”
大师为难地摇摇头:“恐怕不行,但是我们三个人,你们可以自由选择跟谁走。”
“这个孩子生病了,跟着我吧!”其中有一个是大夫,他主动选择了昏昏沉沉的白夜行。
燕随风拽着白夜行的衣角:“我要跟着二哥。”
“唉,这么巧,出来就遇到两个小徒儿,这是上天的安排,不可违啊!”那天,师父背着白夜行,临走的时候这么说。
就这样,他们跟着大夫走了,后来就拜了他为师,跟在身后学习医术。
兄弟两个后来才知道,他们的师父是江湖上有名的医毒圣手,他的医术和武功都是顶尖级的。
师父平时隐居深山不爱入世,那天是机缘巧合遇到他们。
兄弟两个跟着学了医术和武功,心性也修炼得和师父差不多,不爱入世,不愿与人打交道。
后来师父去了,临终之前,一再告诫他们:“凡大医治病,必当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先发大慈恻隐之心……”
师父走后,t他们两个就经常出来治病救人,偶尔除暴安良。
宏远当时被那位出家人选中,经历了两次惨剧的地蛋,感恩戴德地跟着大师走了。
而风德成跟着另外一人到了军营里,他从小就是吃军队的伙食住军营,军营在哪里,他的家就在哪里。
四个小伙伴,依依不舍地离开对方,谁也不知道前方等待他们的,又会是什么样的命运。
他们小小年纪,就经历了两次的生离死别,现在,又要在人生的路上各奔前程。
几个人流着泪,嘴里念叨着自己刚才得到的新名字,跟着各自的贵人奔赴远方。
风德成本以为终于又有个亲人了,谁知道才两三年,带他来的那位将士就战死沙场了。
“是不是我的命太硬了,把自己的亲人都克死了!”他哭喊着责怪自己。
将士们知道他的过去,都把他当成军营的孩子,听到这话就安慰着:“命硬来这个地方就对了,以后你专门克死那些来侵犯的敌人。”
风德成觉得大家说得有道理,既然命中带煞气,那就把煞气发挥到它们该去的地方。
“军队就是我的家,大军到哪里,我的家就在哪里!”他下定决心要为亲人报仇。
他小小年纪就跟着上战场,多少次出生入死,用一身军功换得了今天的大将军称谓。
这么多年,他们再也没有见过面,偶尔也能听到对方的消息,但是一直没有见过面。
除了宏远,他把自己的姓氏去了,直接叫了大名宏远。其他几人这些年都不敢改名换姓,就是怕其他人听不到自己的消息。
是的,他们都拥有了自己的名字,不再是“蛋“字辈了。
但是他们的心里,梦里都还是对方小时候的样子,他们欢快地奔跑,地蛋,牛蛋,狗蛋和铁蛋地称呼着。
两个人都沉浸在对过去的怀念当中,那边白夜行也到了风夏雨的营帐。
黑暗中,一道寒光迎面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