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6年高考后的这个夏天,田建春终于开启了每天上午和半下午跟着母亲、姐姐、弟弟一起下地享受‘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生活了。
花生地里薅草、白薯地翻秧子、给高粱杆捋底下的干叶子,从桑棵底下收干桑叶,花生、棒子、高粱、谷子撒化肥、打农药.....
每天都忙活在充满着泥土气息的田野里,汗水滴落到叶子上、滚落到土地里,瞬间湮灭。
在这个赤日炎炎的夏天天,田建春之前白皙的皮肤如今一点点的随着太阳的暴晒起了皮、剥落,然后一点点转变成赭红色、棕红色,身上的松弛的皮肤如今变得紧绷,虽然看着瘦多了,自己觉得从来没如此结实过。
田耀祖看着大儿子的蜕变,从身体到心灵;再看看跟着黑瘦不少的老伴、大闺女小儿子,不由得心疼。
“翠芳啊,咱们家虽然没到大富大贵,但是吃饱穿暖还是能做到的,你们娘四个没必要这么拼吧?”
“哪是我想啊,你俩儿子在那儿比赛看谁能干呢?红丹跟着起哄,我也只能陪着他们。再说了,多干点活也没啥,谁都不是累死的!正好让建春和建东知道知道种地的不容易;尤其建东,我告诉他了,反正考不上大学、当不了兵,他也只能种地。”
田耀祖向来不跟老伴‘顶嘴’,只能往开想;然后下班的时候,索性就隔三差五的从镇上买点好吃的回来。
日出、日落,月升,月沉,日与夜交替着,日子缓慢的滑过,如水流、如风吹。
不知不觉,7 月下旬了,辛苦了十多年的莘莘学子的改变人生的成绩出来了。
凤北县一中的校长、高三的老师们超级超级兴奋,他们这一届的学生成绩斐然,在凤凰城市十多个县城里名列前茅,甚至超过了凤凰城一中,这可是多年来仅有的历史性时刻。
田建春所在的柳庄子镇高中,也破天荒地突破了他们建校以来的历史记录:有四个学生竟然超过了本科线;还有十多个人上了专科线。
田建春和刘为民俩人过了专科线,距离本科线只有两分之差。
第一波幸福的轰炸过去了,剩下的又是艰难焦急的等待录取通知。
八月初,凤北县一中的学生开始陆续收到通知书了,柳庄子镇中的老师们也开始翘首以盼。
有人说,家里有人高考的时候,整个七八月都是黑色的;对于每个高中来讲,高考的后半年都是黑色的:三月、三月市级模拟、五月预选、七月高考、八月录取。
只有收到录取通知后,一切才会尘埃落地,否则哪怕是考了很高的分数、志愿没报好,也是惘然。
柳庄子镇中收到第一份本科通知书的时候,校长差点去请个秧歌队来扭几天;紧接着是第二第三份通知如愿来到,校长通过文教局操作,激动的给每个学生所在的村里申请了露天电影,以资表彰这些学生的努力。
后面随着专科录取通知书的陆续到达,校长的情绪每天都是胀满的,甚至每天上午9.00准时坐到传达室门口,等着邮递员的到来。
专科通知书五份,八份,到八月底教职工开学的时候,又来两份。
三个本科通知、十五份专科通知,让柳庄子镇中在凤北县也贺喊了一阵子了。
刘为民是第一批五份专科通知的一个,他拿到的时候,问了老师有没有田建春的,老师说没有。
刘为民都没敢去田建春家,只能窝在村东边他们家那一片儿,估计他忘记了,村东头大片的人都姓张,而田建春的姥爷家就是张姓人家。
张树林听到刘为民收到通知后的两天,跑到了村口等着田耀祖下班路过村口。
“耀祖啊,老刘家的儿子收到通知了,咱们家春呢?”
田耀祖知道这个跟自己年龄差不多的叔岳父是关心,“五叔,每个学校的通知时间都不一样,放心,要是建春考上了,我肯定让他先告诉你,再说了,万一考不上,就让建春再复一年课。”
“好,你回家别跟翠芳和春说啊,就当没见到我,不然他们上火。”
张树林悻悻然回家了,无视老刘的嘚瑟的脸。
九月初,学生都开学了,田建春依然没收到录取通知,刘为民开学前,过来跟田建春说话。
“建春。”欲言又止的刘为民逗乐了田建春。
“你啥时候走?有人送你吗?”
“我......”
刘为民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意思,从知道成绩、到通知书到来,他偶尔夜半醒来,一个是想自己以后的求学、工作指之路,另外就是想田建春。
田建春从高考前的拼命复习、到最终成绩比自己还少几分、再到如今的通知还没来,问题出在哪里?
刘为民想到了之前志愿的修改,难道是这个出了问题?
前面的志愿报高了、后面的志愿没机会录取、然后不服从调剂,错过了今年的机会?
刘为民甚至跑了一趟学校,找了苗建国,说了自己的苦闷。
“这个谁也说不好,每年都有因为估分不准报考志愿忽高忽低的,更有甚者过了本科线也没能读到大学的,建春这个,不服从调剂,就是个大问题。”
苗建国如今也是很遗憾,早知道就压着他不改啊?
可惜的是,没有千年早知道!
田耀祖在镇上的卫生院上班,第一个本科通知书到的时候,他们卫生院都有人追着他问是不是他儿子!
他自嘲的说,“不是,要是我儿子,我请全院的人吃大席!”
他回家,一句口风都没漏。
不过,他不说,不代表家里的人不知道。
等刘为民的通知都到了的时候,张翠芳和田红丹都有点坐不住了,一家子也不下地了,就躲在家里,美其名曰‘纳凉’!
田建春还好,反正他做好了思想准备,宁可复课,也不会去古城那个医学专科学校!
他再也不想见到那个人、更别说跟那个人在一个学校、读一个专业、一个教室内上课!
不想,绝对不想!
不过,他听说刘为民收到了跟上一世一样的通知后,他就放了心,他不能因为自己而影响了别人的因果。
虽然,虽然,自己这一世的因果还不知道会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