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个女孩子,分别坐在相对的两个下铺上,脸上带着或明媚或单纯的笑,继续说着自己来自哪里。
他们七个女生,古城本地一个、水城、连城、山城各一个,凤凰城市凤城县一个,还有凤北县一个,再就是兰文慧来自凤南县。
不过当兰文慧听到黄玉玲说自己来自凤北县的大柳树镇的时候,心里猛然一跳,怎么这个地名有些熟悉的感觉呢?
几个人说完各自的家乡,又说起各自的学校考出来的同学都去了哪里,以及还有人悄悄的说着自己家的兄弟姐妹。
兰文慧脸上带着淡淡的神情,偶尔抬头看着几个人,但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只想听着、也只听到了黄玉玲的说辞。
“我们老师说,今年我们镇中,是历年来考试考的最好的,上了录取线的有十多个人呢!但是也有俩人因为志愿报的不合适的缘故,没被录取。挺可惜的!”
黄玉玲侃侃而谈,带着惋惜的心情说到了田建春。
兰文慧一听,心跳如鼓,这个名字、这个大柳树镇、还有凤北县,都有莫名的熟悉感,另外,她听到田建春没被录取,还带着些惋惜和一丝心痛。
为什么?
为什么这个人没被录取?
她没敢问出声。
不过别人帮她问了出来,“那他多可惜啊?他真的没服从调剂吗?”
“是的,听我们老师说,他最后才划掉了服从调剂的选项的,他也报的医学,不过报的是山城医学院,听说录取分数更高!”
黄玉玲还补充说‘那个男生的父亲也是医生!’
来自山城的殷秀兰接了话茬,“是,山城医学院录取分数线比古城这边高,不过没有中医相关的专业;那他肯定没被录取。”
兰文慧的心,钝痛钝痛的,几乎阻碍了她的呼吸。
“文慧,你咋了?脸色好白啊?要不你还是上去躺着吧。”来自凤城的康翠芹看向挨着自己坐的漂亮的姑娘说。
“忽然有点晕,坐一下就没事儿了。”
“哎呀,你来晚了,不然就可以住下铺了。”古城本地的华丽云说的话,有些不知名的味道,至少兰文慧觉得有点其他的含义。
兰文慧摇摇头,再点点头,几个人看着她,她露出惨白的笑。
“我暖壶里有热水,给你倒一点?”
名字像男生的马志涛,问坐在对面的兰文慧。
“不用了,不用,我听你们说话就行。”
兰文慧很想问问黄玉玲,关于那个她有些熟悉、让她有些痛的名字,但是依旧没有出口。
众人又继续聊了一会儿,话题逐渐从田建春身上转移,开始讨论起大学的课程和未来的规划。兰文慧表面上在听,眼神却时不时飘向黄玉玲,思绪完全被那个意外听到的名字占据。
等大家说得差不多,兰文慧没有继续参与话题,她找了个借口说想出去透透气。
出了房门,沿着狭窄老旧的过道慢慢走着,心中的疑惑与不安愈发强烈。
为什么凤北县大柳树镇、田建春这几个词会让她如此在意?
兰文慧觉得,自己脑海里似乎有关于这几个词汇的模糊的印记;只是很淡,淡到以为来自古老的久远的梦境。
等她走到外面,看着不再明亮的夕阳的照耀下的天际,那些模糊的印记消失不见了,她摇摇头,淡淡的咧嘴一笑,没准儿真的是自己做过梦呢!
不过等她看到夕阳下墙角那棵老槐树时,内心突然狂跳一下。
那是一棵歪歪斜斜的槐树,裸露的根部往四周蜿蜒伸展,好多树皮已经剥落,露出灰褐色的木质,却顽强地挺直着,肆意蔓延的枝丫形成硕大斑驳的绿荫。
兰文慧忽然感觉一点冷意,激灵灵的打个冷颤。
她仿佛看到老槐树下有个白净的小男孩笔直的站着,正冷冷的看着她,那紧闭的嘴巴那微蹙的眉眼那冷峻的神情散发出来的冷意,比自己平时冷一万倍。
兰文慧伸出手,似乎想抚摸一下那个孩子,可当她把模糊双眼的泪水擦干的时候,才发现,一切都是来自她的臆想。
树下,什么都没有,只有轻摇的枝丫在风中簌簌。
“文慧?”
一个深沉的男声,仿佛从遥远的天际传来。
“嗯。”
她想答应,而且也喊了出来,但是却没发出声音,似乎嗓子被谁狠狠的捏住了。
兰文慧努力的想转身,寻找下到底是谁呼唤她时,却浑身僵硬转不动,可泪水流淌的更肆虐了。
最后等她感知到拍到肩膀的力量时,猛然抬头,发现她面前的黄玉玲正带着惊讶的神情看着她。
“文慧,你咋了?我喊你你没答应,我还以为我看错了!”
“ 哦,我、我刚才没听到,你看那棵槐树,跟我家那边的可像了。”
兰文慧擦擦眼,用力抬手一指墙角的老柳树。
黄玉玲拉过她的手,带着关心,耐心的询问:“槐树?哪里的还不都一样吗?还是你这么快就想家了?你高中没住过校吗?开学是谁送你来的?”
黄玉玲清脆的声音,拉回了兰文慧的思绪。
“好像没想家,就是出了会儿神。”
兰文慧试图笑一笑,可是在黄玉玲眼里,简直跟中邪一样。
而且,那眼角的泪水,在逐渐淡去的光亮下,显得有些邪魅。
“不是你爸妈送你来的吗?”
“哦,不是,是我哥跟他对象送我来的。”
兰文慧想不出别的说辞,只能实话实说,反正这也没啥可避讳人的。
“玉玲,你咋出来了?”
“我想,我想买点手纸去!”
黄玉玲有些不好意思。
兰文慧明了,她本来还想在这里再看看槐树,但又想想,还是跟着黄玉玲一起吧,没准儿还能跟对方问问关于他们镇中的事情呢。
“我陪着你吧,我也顺便买点。”
“那敢情好,谢谢你哦,你走了以后他们说你孤僻不想搭理人,可是我看着你不是那样的,是吧?”
黄玉玲的笑,让兰文慧很无言。
迟疑一下,她只好冲着黄玉玲露出微笑,她确实不能不跟任何人往来。
俩人朝着远处走去,夕阳下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一直到了墙角那棵老槐树下。
而老槐树的枝丫,忽然一阵微抖,仿佛有风突然吹来,又仿佛有人撼动一样,不过瞬间,又归于沉寂。